44. 第44章 晉江首發(1 / 2)

“二妹妹, 你的傷怎麼樣了?”

蕭鸞飛款款地走向蕭燕飛,宛若出水芙蓉般溫婉端莊, 寬慰道:“你不要急, 這京裡頭好的大夫不少,不止一個萬草堂,像馮氏醫堂擅外傷,仁心堂的養膚膏也是有名的。”

“晚些, 我就派人把馮氏醫堂的馮老大夫和仁心堂的張老大夫請來給妹妹看看。”

她的神情懇切, 語氣柔和, 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頭戴著帷帽的蕭燕飛一言不發, 帷帽邊緣垂落的輕紗遮了她的麵容, 透過朦朧的輕紗,隻有一個秀麗的輪廓若隱若現。

蕭鸞飛眸底掠過一道諷刺的暗芒。

上一回兩人對峙時, 蕭燕飛還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 而現在,她毀了容顏, 沒有了最大的倚仗, 也就又原形畢露。

說穿了, 蕭燕飛始終是那個唯唯諾諾、軟弱乖順的庶女。

蕭鸞飛心中大定,她微微一笑,又道:“二妹妹,你好好休息, 我就不叨擾你了。”

“我先走了。”

蕭鸞飛撫了撫衣袖,轉過身, 裙角隨之飛起,翻飛如蝶。

她不緊不慢地在海棠身邊走過,雲淡風輕地丟下一句:“好好照顧二姑娘。”

接著, 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月出齋。

旭日高升,天光大亮,空氣中暗香浮動。

蕭鸞飛仰首深吸一口氣,隻覺心曠神怡,說不出的舒坦。

一切終於撥亂反正了!

當蕭鸞飛在一炷香後拿到了對牌時,這個念頭再次浮現心頭。

“大姑娘,二姑娘既然都把對牌送過來了,應該沒心思管內務了吧。”書香笑盈盈地將一個小匣子呈給了蕭鸞飛,眉飛色舞。

蕭鸞飛取出一張對牌,漫不經心地以指腹摩挲著對牌上的刻痕,臉上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這對牌終究還是到了自己的手上了。

說來說去,都怪娘太偏心了,明明自己才是一直養在她膝下的女兒,十幾年的母女情分,娘卻對自己這般嚴苛,但凡有什麼不順她的意,就會狠心施以懲戒。

在娘的心裡,自己始終是可有可無的。

上輩子是如此,這輩子依然如此……

蕭鸞飛唇角在笑,眼底卻漸漸地冷了下來,周身似籠罩在一層濃濃的陰霾中。

一種無形的壓抑感彌漫在屋子裡。

她不出聲,書香也不敢隨便出聲,低眉順眼。

靜默了片刻後,蕭鸞飛才又道:“書香,你親自走一趟,去庫房裡拿些藥材給二妹妹,若是二妹妹需要大夫,就趕緊派人請了來。”

她一副長姐風範地細心叮囑道,書香連連應諾。

於是,當天下午,各種各樣的藥材都送往了月出齋。

這些藥材的品質極佳,都是好東西,蕭燕飛自然不會客氣,全都收下了,然後就悠哉地窩在了月出齋,任憑府中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她不動如山,足不出戶。

在足足閒了三天後,蕭燕飛有些閒不住了。

她翻著話本子隨口問了一句:“祝嬤嬤怎麼樣了?”

在一旁給蕭燕飛打扇的海棠停頓了一下,便去看另一邊的知秋。祝嬤嬤這個人交給了知秋,海棠平日裡隻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知秋歡快地回道:“她啊,開頭兩天還鬨騰過,叫囂說等她回宮後,一定要稟明皇後,讓皇後狠狠地懲戒姑娘,還說什麼慢待她,就是慢待了皇後,侯府滿門都會因此被治罪的……翻來覆去,說得大概就是這些陳腔濫調的話吧。”

知秋皺了皺小鼻頭,“按姑娘的吩咐,誰都沒有理她,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

蕭燕飛掰著手指數了數,已經快十天了,也差不多了,懶洋洋地打著哈欠道:“去把祝嬤嬤帶過來吧。”

知秋脆生生應諾。

可蕭燕飛的右臉才剛用紗布包了一半,知秋就又倒了回來:“姑娘,二少爺來了。 ”

知秋挑眉看著蕭燕飛,意思是,要不要把人攔下?

蕭燕飛略一遲疑,才道:“讓他進來吧。”

知秋應諾,海棠動作麻利地給蕭燕飛包好了右臉,做好了偽裝,又幫她把那沉甸甸的帷帽給戴上了。

不一會兒,一襲竹青直裰的蕭爍就信步進來了,身型單薄的少年行走間頗有幾分君子如竹顏如玉的氣度。

右手還拿著那把斷弦的竹弓,握得緊緊。

一進屋,他的目光就緊緊地盯著前方頭戴帷帽的蕭燕飛,銳利的眸光似要刺穿那薄薄的青紗。

半晌,蕭爍微啟薄唇,鄭重地將手裡的那把弓放在了羅漢床上,澀聲道:“弓弦上被動了手腳,所以才會突然崩斷……”

頓了一下後,他無比艱難地說道:“可能是爹做的。”

他直直地看著與他相隔不過三四尺遠的蕭燕飛,看著她帷帽上垂落的青紗在窗口拂來的微風中泛起水一般的漣漪。

他也聽說了這兩日侯府中的那些流言蜚語,說蕭燕飛毀容了,可那天他聽得分明,那位韓老大夫明明很篤定地說,她臉上不會留疤的。

蕭燕飛:“……”

蕭燕飛隔著朦朧的薄紗也望著蕭爍,輕挑的柳眉揚出一個驚訝的弧度,心頭也泛起了一種難言的滋味。

蕭爍深吸一口氣,臉上愈發凝重,繼續說道:“我……我去問過了,你受傷的那天和前一天去過演武場的人也就爹爹、三叔、四叔、大哥、我和三弟這麼幾人,隻有爹爹曾經在前一天把這張竹弓拿走過,當天又還了回去……”

他緊緊地抿了下薄唇,似是有些委屈,嘴角有些向下撇,一副“你彆不信我”的倔強。

蕭燕飛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卷著束發的緋紅絲絛,卷了一下又一下,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少年青澀的俊臉上轉了轉。

陽光照在他臉上,光潔的麵頰上那細小的汗毛近乎透明,漆黑的眼珠子既明亮又銳利。

原主對於蕭爍這個弟弟並不熟悉,崔姨娘平日裡總說她和蕭爍是親姐弟,蕭爍好,她將來才能有依靠,侯府的人才不敢欺了她,崔姨娘時不時地叮囑原主要照拂她二弟,卻又從不給兩人親近的機會。

在原主對蕭爍少得可憐的記憶裡,這個二弟時不時地會偷偷看著她。

像是去年原主從冀州的莊子回侯府時,進門時恰好“偶遇”了正要出門的蕭爍,最後蕭爍沒有出門,而是陪著原主一起去了榮和堂。

蕭燕飛隔著薄紗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

當時的少年也是這副表情,緊抿著唇,嘴角有些向下撇,還彆彆扭扭地嘀咕了一句:“你不是應該上午就到了嗎?”

是了,這還是個孩子呢。

彆看他隻比她矮了大半個頭,又時常有點陰陽怪氣的,但這孩子也不過才十歲,在他們醫院裡,還得住兒童病房,蓋小白兔被子,當護士姐姐打完針後,還得嘴甜地誇上一句“真乖”。

她一不小心就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麵,“噗哧”一聲笑出了聲,笑得眉眼彎彎。

原本屋子裡那股子凝重壓抑的氛圍隨著這一笑煙消雲散。

點點金色的陽光輕快地在樹梢、在屋內跳躍著,帶來一種閒適溫馨的感覺。

蕭爍:“……”

他清秀漂亮的麵龐瞬間漲紅,有點惱羞成怒,那惡狠狠的眼神似在說——

你又不信我!

眼看著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炸毛樣,蕭燕飛忙不迭道:“信。”

“我當然相信你。”

她的語氣十分篤定,掩不住愉悅的笑意。

蕭爍一愣,驚愕地脫口道:“為什麼?”

他忍不住就這麼問了。

他在問蕭燕飛,其實他真正想問的人是父親,是崔姨娘。

他不懂為什麼父親狠心到要毀二姐的容顏。

他也不懂為什麼姨娘竟然這麼憎惡二姐,憎惡她的親女兒……

他既無法去麵對父親,也無法麵對崔姨娘。

明明他們對他是那麼慈愛,那麼溫和,為何他們對二姐會如此狠心?!

這一切的一切,徹底顛覆了他的觀念,讓蕭爍感覺過去的這十年,他就像是一個眼瞎耳聾的傻子一樣。

直到現在,他還沒消化掉那種複雜的心情,像是他的內心時刻有一頭憤怒的野獸在咆哮,在怒吼,在哀鳴……

蕭爍握著雙拳,骨節凸起,如鯁在喉,硬聲又道:“你……不生氣嗎?”

她那輕快的語氣,那鬆弛的姿態,甚至也沒有一點意外。

就仿佛……

仿佛他方才鼓起勇氣說的這些話,是她早就心知肚明的。

可她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呢?

如果是他的話……

蕭爍眸光一沉。

“弟弟。”蕭燕飛輕輕喚道。

輕薄的青紗半遮半掩,看不清她的表情,全身上下透著淡淡的疏離之氣,又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乖張。

蕭爍莫名地脊背發寒,打了個寒戰。

“旁人說的,都不算數。”蕭燕飛那嬌美的聲線如天空中的流雲那般溫柔,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且意味深長,“要自己看才行。”

“懂嗎?”

尾音帶了一個溫柔的鉤子。

話音落下,她的小臉歪向了不知何時靜立於蕭爍右後方的知秋。

“姑娘,人帶來了。”知秋福了福,指了指外頭的堂屋。

蕭燕飛悠然起了身,隨意地抬手撣去了肩頭的一片殘花,去了外頭堂屋。

蕭爍一頭霧水,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祝嬤嬤一動不動地站在堂屋中央,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一左一右地押著她,見主子來了,就無聲無息地退到了廊下。

留祝嬤嬤一人呆呆地站著。

她身上穿著一件皺巴巴的醬色褙子,曾經梳得一絲不苟的圓髻此刻淩亂不堪,神情略顯呆滯地垂首,就像是那種路上乞討的乞丐婆子,形容狼狽,失魂落魄,與曾經倨傲的嬤嬤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是……”蕭爍上下打量著祝嬤嬤,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把人給認了出來。

那天賜婚聖旨送到侯府宣讀時,蕭爍也在,曾見過祝嬤嬤一次。

這是皇後賜下的教養嬤嬤?

可人怎麼變成這樣了?!

蕭爍忍不住去看蕭燕飛。

她到底對人家做什麼了?!

這一瞬,蕭爍的腦海中又浮現了那支朝他疾射來的羽箭,眼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