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晉江首發(1 / 2)

如果說鸞兒不是她的女兒, 那麼……

隻是想到這個可能性,殷氏就覺得心口似被狠狠地紮了一刀,痛得她難以呼吸。

女兒出生後的這十五年如走馬燈般在她眼前走了一遍, 無數的回憶在腦子裡翻滾, 讓她的頭昏沉沉的,眼前一陣一陣的發暈。

輪椅上的殷老爺疲憊地閉了閉眼,病態難掩。

殷太太按住了殷老爺發顫的手,目光依然看著殷氏, 正色道:“阿婉, 是與不是,你要細細地想清楚。”

殷氏調整著自己不穩的氣息, 穩定著紛亂起伏的情緒。

冷靜。

爹爹素來教導她, 遇事要冷靜。

她努力地回憶著那段往事,顫聲道:“十五年前,老侯爺突然病故……”

老侯爺當年戰敗不僅差點丟了侯府的爵位,連自己也落得舊傷纏身, 一場冬日的風寒就要了他的命。

殷氏的思緒回到了十五年前,表情略有幾分恍惚:“……太夫人攜全家扶靈回兗州老家, 我那會兒已是懷胎八月, 也一同上了路……”

“途中,我們遭遇了一夥流匪, 兩麵包抄,太夫人本想舍些財物破財消災, 可是那夥匪徒實在凶殘, 不僅求財,還想擄掠婦孺,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 護衛、家丁死的死,傷的傷,我與太夫人、弟妹們、崔姨娘等女眷在殘餘的幾個護衛護送下,僥幸逃脫,卻與蕭衍他們在逃亡路上走散了……”

“我們逃了大半天,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才終於找到了一處安全的村落暫時投宿。許是因為受了驚嚇,又一路跑得急,我動了胎氣,竟提前發動了。”

越來越多的記憶洶湧而來,本來以為早已忘記的一些事也逐漸地回想了起來。

“當時我是頭胎,又難產,不僅周圍人生地不熟,連原本備好的穩婆也死在了那夥流匪的手中,我完全慌了神,幸好還有趙嬤嬤陪在我身邊……”

殷氏不由朝站在她身旁的趙嬤嬤望去,趙嬤嬤眼眶濕潤,想著當年那驚險的一幕幕也是心有餘悸。

自殷氏嫁人後,對著雙親從來報喜不報憂,殷老爺與殷太太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不禁一陣後怕。

“那後來呢?”殷太太定了定神,溫聲問女兒道,“後來是誰幫你接生的?”

殷氏凝神想了想。

十五年了,有些記憶已然模糊,而且當時殷氏是頭胎,早就六神無主,根本無暇分心注意其它事。

片刻後,她才道:“是侯府的人臨時找了村子裡的穩婆幫忙。”

“可我還是生得艱難,足足痛了三個多時辰,最後脫力暈厥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她隱約聽到了嬰兒洪亮的啼哭聲以及穩婆笑說是個女嬰。當下,她鬆了口氣,便徹底昏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就看到女兒的繈褓已經躺在我身邊了。”

大紅的繈褓包著一個小小的女嬰,小家夥的臉頰紅撲撲的,濃密長翹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垂落在麵頰上,睡得香甜。

隻是看著女嬰,殷氏的心口就是一片柔軟。

那段記憶久遠得仿佛上輩子的事,也唯有女兒安詳的睡靨在她記憶中依然清晰。

殷氏臉色蒼白,良久,才沙啞著嗓音道:“後來,我聽說崔姨娘也誕下一個女兒,隻比鸞兒小一個時辰。”

趙嬤嬤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滿頭大汗地補充道:“當時夫人難產力竭,孩子一直生不下來,奴婢也急得團團轉,那穩婆說夫人不太好,告訴奴婢隔壁村有個老大夫,奴婢實在擔心夫人,就趕緊去請大夫了。”

“奴婢也知道夫人身邊離不開人,可那會兒太亂了,下人們死的死,傷的傷,走散的走散,實在是無人可用。”

“等奴婢帶著老大夫回來找夫人時,大姑娘已經出生了……”

那一回,侯府不少人都死在了那夥嗜血的流匪手中,眾人皆是愁雲慘霧,因為兩個女嬰的降生衝淡了原本壓抑的氣氛,很快蕭衍和其他人也找來了。

太夫人因此覺得蕭鸞飛是福星,對這個大孫女自小就疼愛有加。

殷太太聽著,心漸漸地涼了下來,一手抓緊了殷老爺的手,隻覺得他指尖冰涼。

也就是說……

雖然心頭煎熬,但殷太太還是把那個問題問出了口:“當年你生下孩子後,孩子並沒有不錯眼地一直留在你身邊,對嗎?”

這句話一針見血。

偏廳內的氣溫似陡然從初夏進入了瑟瑟的寒秋。

“……”殷氏無比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發不出一點聲音,眼前一片模糊,雙手都在細微地顫抖著。

好一會兒,她嘶啞如砂石磨礪過的聲音才從唇齒間逸出:“胎記。”

“我生下孩子時,在昏過去前,隱約聽到穩婆說,孩子的腳心有個胎記。我醒來後,也抱著孩子特意看了,確實有胎記。”

當年,兵荒馬亂的,殷氏的身邊也沒幾個認識的人,她也擔心會出意外。當她看到女兒腳心的胎記時,才徹底安心了。

殷氏睜著一雙淚意朦朧的眼,無助地望著雙親,仿佛想要證明著什麼。

但此時此刻,誰都看得出連她自己都動搖了,信念搖搖欲墜……

殷氏心裡憋著一口氣,臉色愈來愈蒼白,幾乎沒有什麼血色,四肢更是冰涼,整個人臨近崩潰的邊緣。

她想告訴自己,也許沒有錯。

可是,萬一錯了呢?

殷氏心頭又覺一陣銳痛,喘不過氣來。

殷太太看著女兒這副樣子心疼極了,知道女兒這口氣幾乎要回不過來了。

殷太太無措地輕拍著殷氏的後背,連忙看向了殷老爺。

“哎!”殷老爺幽幽地歎了口氣,壓下了心頭洶湧的情緒,額間的皺紋愈發深刻,“你呀,還沒那孩子沉得住氣。”

殷氏一愣,慢慢地抬頭看著他。

殷老爺還病著,有些力不從心,語速緩慢卻十分清晰地說道:“廖媽媽上回去侯府見你的時候,可見過燕飛?”

見過的。殷氏點點頭,有些失魂落魄地回想著。

她當時一心牽掛著爹爹的病情,也沒怎麼注意其它……對了!

“當時廖媽媽把燕飛認作了鸞兒,喚了她大姑娘。”這句話出口的同時,殷氏的眼睛一點點地睜大,仿佛在瞬間想明白了什麼。

僅僅在隻是廖媽媽一時的失態以及一句失言,燕飛這丫頭就敏銳地判斷出了自己的容貌肖似殷家人?

迎上女兒複雜的雙眸,殷老爺沉聲道:“那孩子這段日子在侯府裡,怕是不得不用‘毀容’來保護自己。”

才躲過了有心人的算計。

“阿婉,她一個孩子還能這般坦然麵對……你呀!”殷老爺唏噓道。

好一會兒,廳堂內就隻剩下了殷氏濃重的呼吸聲,窗外嘰嘰喳喳的喜鵲聲此起彼伏,聽著刺耳至極。

殷氏兩眼通紅地看著雙親,眼神悲涼,但氣息卻逐漸平緩下來,一口氣又回了過來。

“那孩子,應該早就發現自己身世存疑……”殷老爺深深歎道,接著吃力地抬起一隻手,對著殷氏招了招,把她叫到了身邊。

“阿婉,”殷老爺慈愛地拍了拍女兒,語重心長地提點道,“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

殷氏緊緊地攥住了拳頭,一時想起蕭燕飛乖巧地對著自己笑,一時想起她柔順地對自己說“我聽母親的”,一時又想起她與蕭燁頭挨著頭的樣子……

今日之前,她從來不曾都懷疑過蕭鸞飛的身世。

蕭鸞飛生得像蕭家人,身材高挑,柳眉星眸,眉目端秀,與蕭燁在眉眼間也有幾分相似。

殷氏眼角乾澀,想哭又哭不出來,牙根緊咬,心臟像是被什麼重物反複地碾壓著。

好一會兒都無人說話,氣氛很是壓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殷氏緩緩地點了點頭,眼眸漸漸沉澱了下來。

她不願去相信那個殘酷的可能性,但是父親說得對,這件事是不能逃避的。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最苦的人不是她,最無辜的人也不是她,而是燕飛!

殷老爺看著女兒悲愴卻通透的眼眸,心情更沉重了,又拍了拍她的手,才道:“讓人去把那三個孩子都留下來,就說,留他們多住幾日。”

殷老爺與殷太太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哪怕無憑無據,兩個老人的心裡其實都已經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殷太太很快就把廖媽媽叫了過來,吩咐了兩句。

廖媽媽神情複雜地睃了一眼疲憊不堪的殷氏,就退了出去,耳邊還聽到殷太太柔聲寬慰殷氏道:“彆怕……”

“爹娘都在,我們陪你一起過去。”

廖媽媽放下了門簾,加快腳步往正廳那邊走去。

正廳內沉寂如水,落針可聞。

廖媽媽一眼就看到蕭燕飛與蕭鸞飛各自坐在一把椅子上,蕭燕飛在看書,蕭鸞飛在喝茶,姐妹倆誰也沒說話。

寂靜的環境中,一點細微的聲響都顯得格外明顯。

正在喝茶的蕭鸞飛聽到了腳步聲,以為是殷氏他們回來了,下意識地放下茶盅站起身來,卻看到了廖媽媽豐腴的身形。

“廖媽媽,”蕭鸞飛微微一笑,看了眼外頭落下了大半的夕陽,故作平靜地說道,“太陽都快落了,眼看著快宵禁了,娘呢?我們也該回府了。”

廖媽媽早就收拾了心情,笑嗬嗬道:“老爺和太太都十年不見姑奶奶了,想念得緊,想留姑奶奶還有兩位表姑娘和表少爺在這裡多住上一晚,好好說說話。”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