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48章 晉江首發(2 / 2)

雖然她也沒見過女婿幾次,但從蕭衍平素的作風,也不難窺見。

靜默了片刻後,殷老爺忍不住又補了一句:“實非良配。”

他隻有殷婉這一個獨女,原本是打算招贅的,他的女兒會接掌殷家,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那件事”。

既便是那樣,他也是不願的。

齊大非偶。

對於侯府的提親,他是拒絕的。

但是……

仕農工商,他們商人天然就低人一等,侯府就算落魄了些,那也是超品的勳貴。

當年先是原來看好的入贅的那戶人家為難地上門,委婉地說侯府找上了他們;

後來,他們殷家的產業時不時有衙差以各種名目找茬;

再後來,殷家從海外回來的船隻被扣押在市舶司……

……

想起這些往事,殷老爺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後悔過。

當年,他真該舍了這份家業不要的!

殷老爺眼眸晦澀,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半晌後,才問道:“阿婉,若是把這兩個孩子換回來,武安侯會同意嗎?”

殷氏:“……”

不會。殷氏艱難地搖搖頭。

不管是為了外頭可能會有的那些閒言碎語,還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大皇子妃……

蕭衍是不會同意的。

不但他不會同意,連太夫人也不會同意的。

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們會說都是蕭家的孩子,是嫡是庶沒有分彆。他們會讓她的孩子將錯就錯地過一輩子。

這怎麼可以呢!!

殷老爺再問道:“那和離呢?”

“不能和離。”殷氏艱難地搖了搖頭,緊緊咬著蒼白乾裂的下唇。

剛剛最激動的那一刻,她也想過和離。

但是理智告訴她,不行。

這個世道對女子是不公的,若是和離,按律法,她的兩個孩子燕飛和燁哥兒,她是不能帶走的,他們畢竟姓蕭。

燕飛快要出閣了,又是高嫁,未來姑爺現在瞧著還好,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燕飛不能連個母家都沒有。

而燁哥兒才六歲,她也不能讓燁哥兒以後在繼母的手下討生活。

她做不到!

天邊的夕陽慢慢地墜了下去,迎麵拂來的晚風透著涼意。

“我知道了。”殷老爺歎道。

女兒這十幾年所受的苦,還有侯府當年的威逼利誘,當然也不是一個“和離”就能夠還清的。

女兒是蕭衍明媒正娶的嫡妻元配,武安侯這爵位該是燁哥兒的。

殷老爺又想了想,對廖媽媽說道:“讓金升去侯府說一聲,就說,我想把他們幾個多留下來住幾日。”

廖媽媽連聲應諾,從西偏廳退了出去。

殷老爺微微一笑,眼角露出幾道深刻的笑紋,溫和又慈愛地說道:“燕飛,你放心。”

“外祖父會給你討回公道的。 ”

他的聲音並不大,甚至是有些虛浮,卻透出了一種鏗鏘有力的力度,從容而篤定。

蕭燕飛定定地看著輪椅上的這個老人。

他大病未愈,憔悴不堪,病弱得甚至無法挺直他的脊背,但是他的眼神沉穩堅定,仿佛屹立不倒的磐石,隻是一個從容的笑,就能給人以底氣,讓人浮躁的心變得沉澱下來。

蕭燕飛心頭一暖,微微傾身,湊過去對著殷老爺乖巧地笑道:“外祖父,莫急莫急。”

“我們有的是時間。”

小姑娘柔軟的尾音故意拉長,又有些上揚,活潑而又狡黠。

殷老爺拈須一笑,哄著小丫頭道:“好,外祖父不急。”

該急的是他們蕭家!

天邊的最後一抹紅若隱若現,夜幕快要降臨了。

趁著還沒宵禁,殷家的金大管家親自跑了一趟侯府,可是連侯府的門都沒能進,就被門房攔下了。

“金管家,煩你在這裡稍等,我這就派人去稟太夫人。”門房看著笑嗬嗬的,卻是掩不住的輕慢之色。

金大管家:“……”

殷家是侯府的姻親,金大管家又是殷老爺的親信,通常情況下,門房不該把人攔在這裡,應該把人領進去,同時命人去稟太夫人。

壓下心頭的不痛快,金大管家麵上不露分毫,笑容滿麵地把殷老爺打算姑奶奶他們在家裡住幾天的事說了。

門房的一個婆子匆匆地跑去榮和堂傳話了,隻留金大管家吹著夜裡的冷風在這裡候著。

天色終於徹底暗了下來,今夜星月黯淡無光。

門房婆子也不用打燈籠,就熟門熟路地在侯府中穿梭著,不一會兒就在榮和堂的東次間見到了太夫人。

一進屋,婆子就看到了大姑娘蕭鸞飛兩眼通紅地伏在太夫人的腿上,輕輕抽泣著。

屋裡的氣氛有些壓抑、凝重。

婆子隻看了一眼,就立刻垂下了頭,輕手輕腳地走到近前,恭敬地把殷老爺的話轉述了一番。

周圍的空氣霎時間一冷。

太夫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火冒三丈地拍案道:“嗬,一個商戶女還敢擺起架子了,不想回來就彆回來!”

短短一句話壓不住的火氣。

婆子聽明白了,太夫人是不打算見金大管家了,就低眉順目地退下去了。

簾子被打起又落下,簌簌搖晃著。

“我的鸞兒,”太夫人心疼地撫著蕭鸞飛的青絲,柔聲道,“你彆怕,彆慌,有祖母在呢。”

看著蕭鸞飛時,太夫人滿眼的慈愛,滿心的喜歡。

鸞兒可是她的福星,當年她差點以為要失去長子了,但鸞兒的出生把長子和老侯爺的靈柩都平安地帶回到她身邊,那之後,他們一家人平安地扶靈回到了老家。

蕭鸞飛眼眶有些發潮,用指尖拭了拭眼角,但淚水很快又從眼角淌落下來,抽噎出了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原來都好好的。”

“今天大皇子還特意去東城門接娘親和外祖父呢,可是大皇子連殷家的門都沒進去……”

“娘親她……她……”

說到“大皇子”時,蕭鸞飛小心翼翼地抬眼去觀察太夫人的臉色。

果然——

太夫人臉上一喜,那雙渾濁的眼眸綻放出灼灼的光彩,聲音更柔和,也更堅定了:“放心。”

“鸞兒,有祖母給你撐腰呢。”

蕭鸞飛又垂下了沾著淚珠的眼睫,一顆心終於安穩地歸回了原位,眼睫下的黑瞳中流光溢彩。

大皇子是她的底氣,更是她為自己找的退路。

太夫人蹙眉想了想,轉頭對著王嬤嬤道:“你去把燁哥兒接過來,萬萬不可讓殷氏把燁哥兒也接走了。”

蕭鸞飛的眼睫顫了顫,低聲道:“祖母,我在殷家看到了燁哥兒……”

殷氏已經把燁哥兒接走了?!太夫人的臉瞬間就青了,差點沒把手邊的茶盅給砸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又對王嬤嬤道:“你去把這件事告訴侯爺。”

於是,武安侯蕭衍當晚就知道了這件事,不屑地冷笑,覺得殷氏是在鬨彆扭所以帶著兒子住在娘家不肯回府。

他打從心底裡瞧不上殷家,因而壓根兒也沒想過去拜見嶽父母。

當年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麼會去娶一個滿是銅臭味的商戶女為正室!

而且,殷氏這趟出門去臨青城,都沒有征得他的允許,甚至還對母親無禮,蕭衍本就有冷著殷氏的意思,想讓殷氏自己低頭,自己灰溜溜地回侯府。

可是,蕭衍在侯府等啊等,一天,兩天,三天……不止殷氏母子沒回來,連他的爍哥兒也沒回府。

蕭衍不由怒火中燒,越來越焦躁。

崔姨娘比蕭衍還要著急,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大姑娘從殷家回來後就跑去跟太夫人哭了一場,那之後就一直躲在她的院子裡閉門不出。

崔姨娘心裡有了種不好的預感,焦慮到了夜不成寐的地步,等了三天後,她終於耐不住了,憂心忡忡對蕭衍說:

“侯爺,爍哥兒這都三天沒回府,也沒派人回來捎個口信,爍哥兒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這孩子一向孝順,從來不會這樣夜不歸宿的。”

“侯爺,您說夫人和殷家這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一直扣著爍哥兒他們,不讓他們回來。”

“我聽說殷老爺有了嗣子,這次連嗣子也一起來京城了,這嗣子會不會對當年……”

崔姨娘點到為止,沒有再說下去,卻也足以讓蕭衍浮想聯翩。

十六年前,殷氏十裡紅妝地嫁進了侯府,殷老爺夫婦把近半的家業給了獨女壓箱底,可現在不同了,他們有嗣子,嗣子會坐視殷氏分走那麼一大筆家業嗎?!

崔姨娘一番話讓蕭衍心裡咯噔一下,臉色沉了三分。

他這幾年在鑾儀衛任副指揮使,一直不上不下。

最近他得了消息,指揮使傅川很快就要調去金吾衛了,那就意味著指揮使的位置要空出來了。

蕭衍知道傅川腿上有舊傷,時常去冀州泡溫泉,想起殷氏有一個京郊的溫泉莊子,就趁著殷氏不在,拿了地契去送給了傅川,求了傅川在皇帝跟前為他美言幾句。

傅川獅子大開口,還要一處馬場,他想起殷氏的嫁妝裡有,卻一時找不到地契,殷氏又一直不回來。

蕭衍麵沉如水,趕緊令人招來了大管家,不耐地吩咐道:“彭大,你去殷家親自接夫人回來。”

“跟夫人說,要是她再不回來,那侯府也就隻當沒她這個侯夫人了。”

蕭衍語含威脅地說了一通,等著殷氏低頭。

有本事殷氏就一輩子彆回來!

可她舍得下侯夫人這個位置嗎?!

彭大唯唯應諾,也隻能硬著頭皮領了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蕭衍一個人關在外書房裡,煩躁地背著手來回走動著,眉頭緊鎖。

半個多時辰後,大管家彭大匆匆地回來了,表情古怪地稟道:“侯爺,殷家派人來了。”

蕭衍低低地冷笑了一聲,撇了撇嘴,眼神篤定。

殷家人這是代殷氏來低頭的吧。

靜了一瞬後,彭大把頭垂得更低了,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回道:

“侯爺,殷家是來拖嫁妝的!”

“他們還去了傅家,說您要與夫人和離,您送給傅指揮使的溫泉莊子是夫人的嫁妝,要、要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