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晉江首發(1 / 2)

“胡說八道!我沒有!”

殷煥抬手指著佘氏的鼻子, 從胳膊到周身都在不住顫抖著,大汗淋漓得仿佛從水裡撈起來似的。

佘氏一手緊緊地捏著手裡那本《六祖壇經》, 臉色因為激動而潮紅, 氣息急促地說道:“揚州徐氏醫堂,你毒害老爺子的‘藥膳’單子就是從那裡求來的,一共兩張。”

“你就是想要害死公公和婆母, 然後獨占這家業。”

說著,佘氏望向上首的殷家二老, 高昂的氣勢又弱了下去, 多少愧對二老,囁嚅道:“他說了,隻要海船一回來,他做的那些事……就瞞不過去了。”

“他說,公公死在……來京城的路上,可以當作一路長途勞累,導致中風。”

“他說,婆母死在靈堂上, 可以視為……為夫殉葬,悲痛至極, 貞潔無雙。”

這番話佘氏說得斷斷續續, 既覺得羞愧,又感到恐懼。

當她與殷煥站在同一邊時,殷煥做的那些事, 她可以縮著脖子躲在龜殼裡, 可現在,當她站在殷煥的對立麵,在大庭廣眾下把這些陰私說出口時, 就感覺一陣深深的後怕。

殷煥太可怕了,今日他可以害死二老,來日他就可以像夢中般害死自己與一雙兒女。

那個夢一定是上天神佛在警示她。

佘氏再次抬手指向了殷煥,嘶啞著聲音道:“殷煥,這些都是你親口說的!”

“胡說,你在胡說!”殷煥的臉色青青紫紫地變化不已,乾巴巴地一味否認,“我問心無愧!”

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即便是太醫,也瞧不出老爺子哪裡不對的。

自己隻要熬到族長他們來了,就可以堅稱是老爺子逼迫佘氏誣賴自己。

“大爺,你的右臂還痛嗎?”少女慢慢悠悠的聲音倏然響起,嬌中帶著幾分柔,清脆而又婉轉,與殷煥夫婦的歇斯底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殷煥下意識地摸了摸包紮過的右臂,轉頭看向了蕭燕飛。

少女|優雅地從圈椅上站了起來,纖長濃密的睫毛下,那雙清亮有神的烏眸定定地望了過來,嗓音略略壓低:“那一晚,悶雷陣陣。”

悶雷?殷煥怔了怔。

他不由想起了幾天前的那個夜晚,夜雨很大,天際悶雷不斷,他在書房中伏案……

殷煥咽了咽口水,就這麼看著蕭燕飛一步步地向自己走來,她的語速依然平和:“突然間,一道巨大的閃電從夜空落下,那麼閃亮,那麼刺眼,就對著你的方向劈了過來,跟著——”

“轟!”

蕭燕飛輕輕地隨手擊掌,驚得殷煥不禁打了個哆嗦。

“閃電劈在了書房的屋頂上,半個屋頂瞬間都塌了……”

隨著蕭燕飛的娓娓道來,那可怕的一幕在殷煥的腦海中再次襲來。

他驚懼地抿緊了唇,瞳孔幾乎縮成了一點,直裰裡的兩腿抖如篩糠。

當時,半個屋頂都塌了,高高的書櫃整個朝他傾倒過來,與那些殘瓦斷磚一起朝他砸來,他差點以為他要沒命了。

幸好他命大,隻是右臂被書櫃壓得骨折……

殷煥摸了摸右臂上包紮著一層層繃帶的部位,那裡一陣陣的銳痛,痛的直入骨髓。

“大爺,你認我外祖父為嗣父,那是跪過祠堂,天地為證,祖宗認可的。”

“弑父大罪,天打雷劈。”

從頭到尾,蕭燕飛的語氣都是輕輕柔柔的,卻有種令人信服的震懾力。

殷煥的眼神愈發惶惶,雙腿像被澆鑄在地上般,一動也動彈不得,隻覺得少女那烏黑的眸子宛如一潭波瀾不興的寒水冷徹人的心肺。

他的胃不由緊縮了起來,感到了一種絕望的窒息感,一個反駁的字眼也說不出來了。

周圍的空氣沉悶得似乎在擠壓著他的心肺。

看吧。作賊是會心虛的。蕭燕飛微微一笑,璀璨的陽光下,那清麗的小臉上似暈著一層淡淡的金粉,巧笑倩兮,帶著一種芳華少女獨有的慧黠靈動。

殷湛不由會心一笑。

他的外孫女唬人還真是有一套,像他!

殷湛忍不住與身旁的老妻交換了一個眼神,用炫耀的眼神說,看,我外孫女!

殷太太失笑,笑得眼眸眯起,愉悅的笑意蕩漾在臉上。

“啪!”

一陣響亮的掌摑聲突然響起,殷氏不知何時衝到了殷煥跟前,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掌幾乎用儘了殷氏全身的力氣,直打得殷煥的身子踉蹌地歪向了一邊,跌跌撞撞地摔坐在地。

看著這一幕,坐在圈椅上的佘氏往後縮了縮,又縮了縮,這會兒,她一句話也不敢說,仿佛像抓著一根救命稻似的,捏著手裡的那本佛經不撒手了。

而殷氏猶不解恨,死死地盯著殷煥,眸子裡怒意如火,似要灼燒眼前的一切。

那一天,她匆匆趕到臨青城時,爹爹已經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

她握著爹爹的手,徹夜守在他榻邊,反複地喚著爹爹,可是爹爹一點反應也沒有。

當時,她從京城請去的大夫以及臨青城的大夫都暗示她可以開始準備操辦喪事,她差點就以為爹爹再也醒不來了。

要不是顧非池帶著藥快馬加鞭地從京城趕到了臨青城,而她咬牙決定冒險一試,爹爹也許真的就……

還有娘親。

若是爹爹真的“病逝”,那時候,她悲痛欲絕,神傷之下,無暇顧及一些細節,說不定真的會讓殷煥這狼子野心的陰險小人找到機會再對娘親下手。

隻是想想,殷氏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刀子反複絞動般,一陣銳痛,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殷煥,他該死!

殷氏的眸中一片血紅。

癱坐在地的殷煥驚懼地縮了下身子,留有一枚清晰掌印的左臉頰迅速地腫了起來,鬢發淩亂,整個人驚魂未定,狼狽不堪。

他深吸了兩口氣,支支吾吾地試圖解釋:“大姐,你聽我說……”

“啪!”

殷氏根本不想聽殷煥廢話,神情冰冷地揚起手,對著殷煥的右臉又重重地甩了一巴掌。

這一掌比前一下還要響亮,直打得殷煥嘴角流血,身子再次狼狽地歪倒在地。

殷氏再也不理會殷煥,直撲向了殷湛,跪在了他跟前,牙根緊咬,氣息急促。

“爹爹,”殷氏哽咽地喚道,淚流不止,激動得脖頸中青筋隱現,一手握住了老父蒼老如鬆枝的手,“我不該遠嫁的!”

家裡隻有她一個獨女,從小,她都會聽到有人歎息的聲音飄入耳中:“哎,可惜了,殷老爺這偌大的家產都要便宜彆人了。”

“殷老爺怎麼就不納個小妾,生個兒子呢。”

再等殷氏年紀漸大,這些議論聲就變成了:“她她她,就是殷老爺的獨女,隻要娶了她,那日後就能吃絕戶了。”

“好男人誰會上門給人當倒插門,還不都是為了吃絕戶!”

“……”

彆人越是這麼說,她越是努力,她不想輸給任何男人,她想讓旁人羨慕爹爹有她也不比有兒子差。

當年侯府來家裡提親,她不願,咬牙不從,後來家裡的生意受損,可即便如此,雙親也不從。誰想,之後意外接踵而來。

一日爹爹出門,被樓上掉下的花盆砸到肩膀,然後爹爹差點被一輛馬車撞到,為此還崴了腳……

爹爹連續幾天都有禍事,小則蹭破點皮,大則流血骨折。

殷氏怕了,隻能應下了親事。

而她錯了!

若是她沒有遠嫁京城,爹娘也不至於過繼殷煥這麼一個人麵獸心的玩意兒,差點就沒了性命……

看著女兒這副傷心欲絕的樣子,老爺子心疼極了,從老妻的手裡接過一方帕子,給女兒拭去臉上的淚水,慈愛地說道:“沒事,阿婉,不怕。”

“爹爹在這裡。”

他微微一笑,溫和的神情與聲音就跟殷氏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她小時候,爹爹也是這樣安慰她,給她擦眼淚。

那時候的爹爹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般守護著她,而現在,他老了。

殷氏忍不住又遷怒起自己來,閉了閉眼,任由淚水淌落,悔不當初地顫聲道:“要是十六年前的那天,我沒有出門,就好了……”

那一日,她要是不出門,就不會“落水”,更不會“被人救”了。

殷湛失笑,又摸了摸女兒的發頂,就像從前那樣,歎道:“阿婉,哪有千日防賊的。”

他們家既然已經被惦記上了,那麼再防也是沒用的,哪怕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總會被有心人找到機會的。

殷太太走了過來,把跪地的殷氏扶了起來,在她鼻頭輕輕勾了下,戲謔道:“你啊,都是當娘的人了,你再哭,燕飛可要笑話你了。”

殷氏慢慢地轉頭去看蕭燕飛,隔著眼裡那朦朧的霧氣,看著一丈外的蕭燕飛朝她款款走來,彎著眉眼笑,嬌美如花。

“娘。”蕭燕飛溫柔地撫了撫殷氏的背,又幫她整理了一下剛剛弄亂的衣裙,嫣然一笑。

那笑容似在說,她在呢。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猶如撥開陰霾的晨曦,直照進了殷氏晦暗的心中,讓她感覺眼前一下子亮了起來。

隻是看著這孩子,殷氏就覺得勇氣倍增。

是啊,連燕飛都沒有怨天尤人,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怎麼能輸給燕飛呢。

燕飛長成了自己所能想象得最好的樣子!

燕飛可以,自己也可以。

殷氏看著蕭燕飛,含著淚光笑了,心中的壓抑也緩解了些許。

她現在不是孤身一人,她有爹爹娘親,有燕飛,還有燁哥兒呢。

一切都會好的!

殷氏緊緊地握住了蕭燕飛的手,腰板又挺得筆直,眼神也變得堅毅起來。

“殷煥。”殷湛看向殷煥時,眼神突轉銳利,尖銳地劃過殷煥的臉。

隻這一聲,就嚇得跪坐在地的殷煥差點沒跳起來,他把額頭抵在了地上,跪地求饒:“我不敢了,我以後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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