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晉江首發(2 / 2)

他嚇得渾身瑟瑟發抖,袍裾下方漸漸地滲出一灘可疑的水漬,一股古怪的騷臭味彌漫在空氣中……

殷湛冷眼看著殷煥不斷地磕頭,一言不發。

此時此刻,他的沉默就是一種無聲的壓力。

殷煥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四肢冰涼,隻覺如芒在背,心臟像是龜裂出了無數道裂紋般,整個人從內到外都臨近崩潰的邊緣,繼續求饒:“父親,我錯了!”

“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

“咚咚”的磕頭聲中,一個粗使婆子從外頭匆匆而來,直走到了堂屋外的廊下,與守在廊下的大丫鬟低語了幾句。

大丫鬟神情一肅,轉身走進了堂屋,從殷煥的身邊經過時,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老爺,太太,”大丫鬟屈膝行禮,笑著對著老爺子稟道,“衛國公世子來了。”

一句話令堂屋的氣氛刹那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顧非池來了?!殷家二老與殷氏三人含笑交換了一個眼神。

殷氏用帕子又擦了擦眼角,柔聲對蕭燕飛道:“燕兒,你去招呼一下顧世子吧。”

蕭燕飛落落大方地對著幾個長輩福了福,就往外走。

跪在地上的殷煥眼神遊移不定,眼珠子轉了又轉,最後狠狠地咬了咬牙根,仰起頭:“父親,母親,把我送官吧。”

他的額頭磕得青紫,兩邊臉頰都留著清晰的掌印,兩眼直直地望著二老。

乍一看,一副誠心認罪伏法的樣子。

剛走到他身邊的蕭燕飛朝他瞥了一眼,敏銳地捕捉到他一側的唇角撇了撇。

蕭燕飛略一頓足,若有所思,這個表情代表譏笑或者得意。

咦?

莫非送官對他反而更好?

蕭燕飛凝神想了想,腦子裡飛快地過了一遍《大景律》,似乎是有點明白外祖父為何遲疑了。

殷煥意圖弑父,就算老爺子沒死,那也是“惡逆”,屬十惡不赦之罪,有罪的不僅僅是殷煥一人,還會連累族中子弟,三代不得科舉。

殷煥這是篤定了,族裡為了子侄們的前程,會為他做主,讓老爺子忍下這口氣吧?!

在這古代,宗族的權威是不容小覷的。

蕭燕飛微微眯了眯眼,漆黑的眼珠閃著狡黠的微光,若無其事地向著縮在一旁的佘氏走了兩步。

她溫溫柔柔地笑了笑,安慰道:“舅母,您彆急,誰對誰錯,外祖父是知曉的,隻是……可惜了皓表弟了。”

“皓表弟的前程怕是會被影響。”

想要攻破一個人的心理防線,就要從她最在意的人或者物的著手。

在佘氏的心中,最重要的人早就不是這個與她離了心的丈夫,而是她的兒子。

古時講究“母以子為貴”,唯有兒子好,佘氏才能過得好。

“我的皓哥兒。”佘氏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心疼地喚著兒子的小名,眼圈又開始發紅。她的兒子怎麼就這麼命苦,偏有這麼個爹!

蕭燕飛從袖中摸出一方乾淨的水綠色帕子,親手給佘氏擦了擦眼角以及臉上糊了的胭脂,那麼溫柔,那麼體貼。

“不過,表弟年紀還小呢,將來總會有法子的,到時候,我們再托人想想法子,也就成了。舅母且寬心。”蕭燕飛又安撫了一句。

寬心?佘氏怎麼可能寬得了心呢,胸膛劇烈起伏著,陰狠的目光猛地射向了殷煥,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殷煥若是被送官,定下了弑父大罪,那她的皓哥兒怎麼辦?他這輩子的前程怕是都要毀了,甚至不會有哪家好姑娘願意嫁給他!!

殷煥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蕭燕飛三言兩語地用幾句瞎話哄住了佘氏,眼睛瞪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他心頭像是劈過一道雷似的,心頭雪亮,恍然大悟——

“是你!原來是你!”

殷煥咬牙切齒地瞪著蕭燕飛,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眸子裡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下身傳來的濕意更是讓他羞惱交加。

他就說,以佘氏這膽小如鼠的性子怎麼敢出賣他,原來是這個小賤人在背後攛掇!

蕭燕飛輕飄飄地斜了殷煥一眼,甚至懶得再和他說一句話。

她將手裡那方帕子溫柔地塞到了佘氏的手裡,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舅母,皓哥兒還有我們呢。”

說完,她才繼續往堂屋外走去。

殷煥捶胸搗足地罵道:“佘氏,你個蠢婦,你被人當槍使了!我怎麼就娶了你這麼個敗家娘們!!”

在他的怒罵聲中,佘氏的眼神愈來愈冷。

她一咬牙,抓著蕭燕飛給的那方水綠色帕子衝到了殷煥的身邊,“撲通”一聲跪在了青石磚地麵上。

“父親!”佘氏鄭重地對著殷湛磕了下頭,哀求道,“彆送官。”

她不能讓殷煥這種狼心狗肺之人連累了她的寶貝兒子!

佘氏轉頭惡狠狠地看著鼻青臉腫的殷煥。

為母則強。

她想過了,隻要把殷煥拿來藥老爺子的那“藥膳”,熬得濃濃的一碗給他灌下去。

大不了她伺候他一輩子。

怎麼也不能讓他毀了自己兒子的前程!!

反正那藥也是他自己“求”回來的。

聽著這對夫妻狗咬狗地叫罵不休,蕭燕飛的唇角微不可見地翹了翹,信步從他們身邊走過,走出了堂屋。

下午的陽光燦爛明亮,上頭茂盛的梧桐樹冠伸展著枝葉遮蔽住烈日,庭院裡靜悄悄的。

蕭燕飛迎著夏日的暖風,閒庭自若地往前走著,隻聽後方堂屋隱隱約約地傳來殷煥聲嘶力竭的嘶吼聲:“你這毒婦,我早該休了你的……”

蕭燕飛沒有駐足,也沒有回頭,隻隨手把一縷吹亂的鬢發捋到了耳後。

她心知肚明,佘氏會對殷煥做些什麼。

挪用那五十萬兩海貿銀子的事興許與佘氏與關,可是殷煥給老爺子下毒,佘氏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她裝聾作啞,不阻攔殷煥,也不告訴二老,十有八九她還暗自期待過。

要是老爺子和老太太性命不保,那麼佘氏,會是這件凶案的既得利益者。

佘氏並不無辜。

“姑娘,這邊走。”粗使婆子走在前麵給蕭燕飛領路,帶著她向右拐了個彎。

蕭燕飛突地駐足,望著前方遊廊的梁柱上一隻以金漆勾勒而成的鸞鳥,目光凝固在那展翅欲飛的鸞鳥上。

殷家遠在數千裡之外的江南,殷煥夫婦隻在當年剛剛過繼時來過京城一趟認親,蕭鸞飛也隻在小時候去過江南殷家一次。

她怎麼知道殷煥挪用海貿銀子的細節?

甚至……

蕭鸞飛是不是連殷煥會對殷家二老下殺手都知道?

當這個念頭浮現在蕭燕飛心頭時,她眼睫一顫,下意識地以手指卷了卷垂在胸前的大紅絲絛。

上方一陣嘹亮的鷹啼聲喚醒了蕭燕飛,她直覺地循聲望向天空中翱翔的白鷹,雄鷹展翅滑翔,落在了一座八角涼亭的亭頂。

亭子裡,一身大紅直裰的顧非池就坐在一張石桌後,烏黑的眼眸透過那半邊麵具遙遙地望著自己,薄唇勾出一道清淺的弧度。

璀璨的陽光灑在亭子旁的池塘上,水麵泛起絲絲金光,倒映在青年的瞳孔中,讓他的目光平添一絲暖意。

蕭燕飛一下子就把蕭鸞飛拋諸腦後,步履輕盈地朝他走了過去。

一看到顧非池,她就忍俊不禁地露出一對梨渦,笑眯眯地說道:“顧非池,下回再幫我紮個鷹紙鳶吧。”

那個蝴蝶紙鳶還是他幫她紮的,他紮紙鳶的手藝可比她要高明多了,她花了幾個時辰才削好竹條,他一接手,半個多時辰就把蝴蝶紙鳶給紮好了。

也隻有紙鳶上的那個蝴蝶圖案是蕭燕飛自己畫的。

他紮得紙鳶飛得可真高啊!

蕭燕飛愉快地笑,那對梨渦似是盛了蜜般,笑得要多甜有多甜。

顧非池麵具後的眼尾挑起個小小的弧度,笑著頷首道:“好,等我從幽州回來就給你紮。”

他一手支起臉,微仰著頭,凝視著站在亭子口的蕭燕飛,墨玉般的狐狸眼如澄淨的湖麵般倒映著少女的影子。

幽州?蕭燕飛一愣,抿了下櫻唇,突然就意識到顧非池今天是特意來辭行的。

“什麼時候啟程?”她在顧非池的身邊坐了下來,很自然地接過了他給她斟的一杯花茶。

“今晚。”顧非池道。

他也沒賣關子,把剛才皇帝接到幽州的八百裡加急的軍報,又宣他進宮的事大致說了。

顧非池不會替承恩公柳汌隱瞞什麼,也不覺得這幽州這軍報是什麼不能告人的機密,直接把柳汌如今被白巾軍困於尚古城的事全都說了。

最後,顧非池淡淡道:“皇上讓我帶三千天府軍馳援尚古城,助承恩公剿匪。”

天府軍是衛國公府的親軍,每一個都身經百戰,是從西北戰場的屍山血海裡廝殺出來的,自是精銳中的精銳。

“這都行啊!”蕭燕飛聽得是瞠目結舌,一萬神樞營將士加上幽州衛竟然打不過三千烏合之眾的流匪,承恩公這是白白給流匪送人頭嗎?!

“的確,”顧非池低低一笑,唇角一挑,有意放慢了語速,“這都行。”

他雖麵帶微笑,可那漆黑的瞳仁中隱約有血色湧動,閃現一種久經戰場的殺伐之氣。

停在亭子頂部的白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低鳴了一聲,抖了抖羽翅。

蕭燕飛也以手支起臉,輕輕地問了一句:“那武安侯呢?”

哪怕是原主的親生父親,對於武安侯蕭衍,蕭燕飛也實在喊不出“父親”這兩個字。

頓了一下,蕭燕飛語氣平緩地接著道:“他……好不好?”

清脆的嗓音微壓,尾音上揚,語氣顯得意味深長。

她目光期待地凝視著顧非池,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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