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70章 晉江首發(2 / 2)

黃昏,太陽西斜時,就有門房婆子來稟說,怡親王府那邊有個姓劉的嬤嬤來求見蕭燕飛。

蕭燕飛就讓人把那劉嬤嬤請進了東次間門。

“蕭二姑娘,”那是一個形容枯槁、身形削瘦的老嬤嬤,頭發花白,穿了一件檀色暗紋褙子,隻略略地對著蕭燕飛福了福,板著臉道,“郡主那天不方便過來。”

說著,劉嬤嬤就隨手把手裡的那張大紅灑金帖子放在了茶幾上。

她沒有將這帖子交由這屋裡的丫鬟轉呈蕭燕飛,就這麼直接把帖子放下了,姿態隨意得很,而這個行為本身就有些失禮。

海棠不由蹙眉,覺得這位王府的嬤嬤實在是禮數欠佳。

“劉嬤嬤,”蕭燕飛看了眼那張帖子,關切地問道,“郡主不能來可是有什麼事?”

劉嬤嬤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們郡主貴人事忙,最近忙得很!”

“那……”蕭燕飛才說了一個字,就見那劉嬤嬤又屈膝福了福,自說自話地告退了:“蕭二姑娘,老奴還要回去複命,就告辭了。”

劉嬤嬤完全不管蕭燕飛是何反應,直接轉身就走,隻留下一道筆挺倨傲的背影。

海棠把茶幾上的那份大紅灑金帖子拿了起來,嘟囔道:“郡主怎麼這樣啊,這都要來不及了。”

這可是他們姑娘的小定禮,早就和寧舒郡主約好了的,所以也隻給她一個人送了帖子。要是寧舒郡主不來,那還要重新請人。

蕭燕飛從海棠手裡接過了那張帖子,細細地端詳了一番。

這帖子的外封是光滑的大紅絲綢,仔細一看,就能發現絲綢被磨花了些許,上麵還留下了幾枚看著像是有繭的指紋。

她又將帖子打開看了看,帖子內裡的絹紙乾乾淨淨,幾行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簾,唯有居中夾的那根金色絲絛稍微沾染到了一些墨漬。

這是她寫帖子的時候不小心沾染到絲絛上的。

而現在,這條絲絛的位置不曾有過一點偏移,還在原位。

蕭燕飛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心裡就有數了:這張帖子由她這裡送去怡親王府後,怕是根本就沒被打開過。

也就是說,這帖子十有八九根本沒到過寧舒的手上。

是啊。

以寧舒的性子,就算真的有什麼要緊事來不了自己的小定禮,也會親自上門跟自己說一聲的。

蕭燕飛屈指在茶幾上輕輕地叩動了幾下。

方才那位嬤嬤,梳著再簡單不過的圓髻,頭上隻戴了一支碧玉簪,走路時,腰板挺得筆直,每一步都像是尺子量過似的,沒有分毫的偏差,說話時,總是抬一抬下巴,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樣子。

蕭燕飛忽然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叩動的手指停下,轉頭對海棠說道:“海棠,劉嬤嬤應當還沒走遠,你讓祝嬤嬤去送送她。”

海棠連忙應命,匆匆地出去把蕭燕飛的話轉告了西廂的祝嬤嬤。

“這事交給我!”祝嬤嬤一聽說姑娘又有差事給她,就像是打鳴的公雞似的神采奕奕,略微整了整衣裳,就疾步匆匆地追人去了。

一陣緊趕慢趕後,祝嬤嬤在儀門附近終於把人給追上了。

咦?

祝嬤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息連連,定睛一看,從前方那老婦的背影與步伐,認出了這是老熟人。

想起海棠方才說來人是怡親王府的嬤嬤,祝嬤嬤表情古怪地挑眉,高喊道:“劉嬤嬤!”

祝嬤嬤快步朝劉嬤嬤走了過去,笑容客套。

前方的劉嬤嬤聞聲也停下了來,慢條斯理地轉過了身,“祝嬤嬤。”

“我剛才聽說來了位劉嬤嬤求見蕭二姑娘,模樣聽著就像姐姐你,沒想到還真是。”祝嬤嬤笑眯眯地試著套話,“老姐姐怎麼會去了怡親王府?”

這位劉嬤嬤明明是鳳儀宮裡伺候的嬤嬤,而且還是皇後身邊的親信。

劉嬤嬤撫了撫衣袖的鑲邊,似笑非笑地歎道:“你我都是做奴婢的,還不是主子讓我們去哪兒就去哪兒。”

祝嬤嬤聽出了對方的語外之音,是皇後讓她去怡親王府伺候寧舒郡主的。

祝嬤嬤心裡略微鬆了口氣:這姓劉的,從前在皇後跟前總是跟自己爭功,找機會就要踩上自己一腳。還好皇後沒讓這老東西來姑娘這裡,不然,她定是又要和自己爭了。

想著姑娘交代的差事,祝嬤嬤臉上笑得更親和了,又喚了聲“劉姐姐”,打算再打探幾句。

然而,劉嬤嬤不欲多言,隨口敷衍道:“我還有事,今天就先走了,改日回了宮,我再與妹妹敘舊。”

說完,劉嬤嬤就踩著馬凳上了一輛青篷馬車。

馬車緩緩地駛出了殷家大門,劉嬤嬤挑簾朝站在儀門那邊的祝嬤嬤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就放下了窗簾。

劉嬤嬤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又返回了怡親王府。

在內儀門處下了馬車,劉嬤嬤一眼看到了前方停著一輛熟悉的黑漆描金平頭馬車,車蓋四角各垂著精巧的銅鈴。

這不是……

“承恩公府來人了?”劉嬤嬤眼睛一亮,連忙抓了婆子問。

那婆子點點頭。

劉嬤嬤又問了兩句後,便拎著裙裾快步去追,總算在寧舒的院子口追上了承恩公夫人的肩攆,上前又是問安,又是行禮的,奴顏婢膝地換了一張殷勤的笑臉,全然不複在殷家時的不苟言笑。

“國公夫人,這邊請。”

劉嬤嬤殷勤地給承恩公夫人指路,直接就把人帶去了寧舒的院子裡。

庭院裡安安靜靜,那些丫鬟婆子各司其職,該乾什麼就乾什麼,見劉嬤嬤帶著人進來,一個個頭也不抬,隻當沒看到。

承恩公夫人沒說什麼,隻是略一頓足,攥了攥手裡的帕子。

劉嬤嬤瞧出她的不快,忙賠笑道:“國公夫人,郡主就在裡麵。”

屋子的門大開著,廊下站著兩個小丫鬟,目不斜視。

看著堂屋裡空蕩蕩的,寧舒並沒有出來迎自己,承恩公夫人蹙了蹙眉,不滿地心道:沒規矩!

承恩公夫人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頭,故意微微拔高了音量,以裡頭的寧舒能聽到的聲音道:“劉嬤嬤,皇後讓你來教導郡主,你可萬萬不能懈怠了。”

劉嬤嬤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滿口應了:“這是奴婢分內的事。”

她親自給承恩公夫人打簾,把人引進了右次間門,又繞過一道五折屏風,對著裡頭的寧舒郡主道:“郡主,承恩公夫人來了。”

劉嬤嬤也是提醒寧舒趕緊給承恩公夫人見禮。

身著一襲粉色衣裙的寧舒懶懶地靠在一個真紅色大迎枕上,目光淡淡地朝二人掃了過去。

明明坐著,目光由下自上地望來,卻給人一種她仿佛自雲端俯視這兩人的傲氣,自有一股王府郡主的矜貴。

寧舒開口的第一句,便是嬌聲質問:

“我的帖子呢?”

“拿來!”

寧舒睜著一雙烏黑清亮的眼眸,對著劉嬤嬤伸出了手,無視了她身旁的承恩公夫人。

承恩公夫人便轉頭問劉嬤嬤:“郡主要出門?”

她長了張慈和的圓臉,語氣平和,似是隨口一問,手又攥了攥帕子,指尖略有幾分繃緊。

劉嬤嬤肅然起敬,忙道:“夫人莫急,帖子奴婢已經退了。”

承恩公夫人點點頭,唇角噙著一抹和善的笑容,以婆母的口吻諄諄教誨道:“郡主,你一個馬上要出閣的人了,當下應該好好備嫁才是,彆成天在外頭晃悠。”

“一個姑娘家,自當嫻靜優雅,不要學那等子寒門出身的丫頭毛毛糙糙。”

承恩公夫人在笑,可打量寧舒的目光卻滿是挑剔,心中更是不喜。

寧舒這丫頭太瘋癲、太沒規矩了。偏偏國公爺一意要為兒子求娶寧舒,皇帝好不容易才鬆了口,承恩公夫人也隻能認了。

承恩公夫人說話的同時,視線在屋子裡掃了一圈,落在茶幾上的一個青花瓷大碗上,碗裡裝著大半碗的綠豆與黑芝麻。

她微一挑眉,又去問劉嬤嬤:“這可是郡主要撿的?”

劉嬤嬤忙不迭地點頭應是。

這碗東西是劉嬤嬤去殷家前給寧舒準備的,讓她把綠豆與黑芝麻一一分開,為了磨磨她的性子。

這種手段不僅是宮裡的教養嬤嬤常用來調教宮女,也是不少勳貴家中磋磨庶女的法子,承恩公夫人也了解得很。

她定睛一看,見青花瓷大碗旁的一個盤子裡乾乾淨淨的,連一顆豆子也沒有,就知寧舒定是偷懶了。

這丫頭的性子必須好好磨一磨才行,否則將來嫁進他們承恩公府還得了!

想著,承恩公夫人又朝寧舒走近了幾步,指著那個青花瓷大碗,理所當然地說道:“郡主,你怎麼不撿?”

“撿?”寧舒笑了,似笑非笑地把那個青花瓷大碗拿了起來,隨手晃了晃,一手在碗裡芝麻豆子間門抓了一把,碗裡的那些綠豆與黑芝麻彼此撞擊發出沙沙的聲響。

承恩公夫人微微頷首。

突然,寧舒擲臂一揮,就將這一大碗的綠豆與黑芝麻朝滿頭珠釵的承恩公夫人臉上潑了過去……

“嘩啦——”

那數以千計的綠豆與黑芝麻如一片暴雨般當頭灑了下來,落在了承恩公夫人的鬢發間門、發釵上、衣裙上,又“嘩嘩”地滾落地麵……

寧舒唇角勾出一個傲嬌的冷笑,下巴一昂,脆聲道:

“你,真當本郡主是剪了爪子的貓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