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76章 晉江首發(2 / 2)

當時,曜哥兒隻是抓破了他一點皮,隻有指甲蓋大小,誰能想到,這微不足道的傷口,會不斷潰爛。

這幾個月來,被剝皮的恐懼每時每刻地盯著他。

一次次的失望讓他深陷於絕望的深淵,直到現在……

聽到蕭燕飛的這番話,讓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希望蕭燕飛能明確地告訴他,她能救他。

明逸眼中的期待與渴望濃得幾乎溢了出來,蕭燕飛自然看出來了,卻沒有如他所願,抬手做請狀:“明公子,請。”

“柳世子不是讓你去看看成四公子他們來了沒嗎?”

明逸蒼白如蠟雕的臉一下子又漲得通紅,耳邊轟轟作響。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點,方才連柳嘉折辱他、踐踏他的那些話,也同樣被蕭燕飛和寧舒聽得清清楚楚。

她們那洞悉的眼神似乎把他裡裡外外地看透了,讓他無所遁形。

明逸拉開了房門,近乎逃難似的衝出了夏荷居。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直到走到了闌珊閣最前麵的那棟酒樓,他才停下了腳步,再回頭已經看不到夏荷居,可他的心臟依然在瘋狂地跳動著,如擂鼓般,久久不能平息。

“明公子?”

還是小二的呼喚聲把明逸從紛亂的思緒中喚了回來。

小二關切地問道:“明公子,你身上這是……”

直到此刻,明逸才意識到他身上還殘留著柳嘉潑在他臉上的酒液,頭發和衣裳都濕噠噠的。

他臉上火辣辣的,故作無事地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臉,敷衍道:“我沒事,剛剛洗了把臉。”

下一句,話鋒一轉:“可看到過成四公子?”

小二聞出了明逸身上的酒味,隻當不知道,笑嗬嗬地答道:“成四公子剛到,他和永安伯世子已經去春迎堂了。”

“已經去了?”明逸道。

闌珊閣很大,酒樓後的園子四通八達,很多熟客都是自己進去的,他既然沒遇上成四郎,對方八成走的是另一條路了。

明逸也顧不得擦臉,又匆匆地往回走,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春迎堂。

一推門,就聽柳嘉一聲不耐的輕斥:“明逸,你上哪兒去了?怎麼這麼晚?不是讓你去接成四郎嗎?”

室內又多了三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

一身靛藍直裰的成四郎上下打量著明逸,自然沒漏掉他那潮濕的頭發以及胸口的那片水漬,了然一笑。

“我剛剛……”明逸乾巴巴地笑了笑,試圖解釋。

“哎呀,”成四郎打斷了明逸的話,對著柳嘉道,“柳兄,你之前還說,明逸事事不敢違抗你呢?讓他去接我們,他都敢陽奉陰違。”

“世子爺,你這禦下之術還欠點火候啊。”另一個紫衣青年也戲謔地說了一句,三個公子哥一起哄笑。

“……”柳嘉的臉色有些不好。

明逸下意識地朝隔壁夏荷居的方向望了一眼,牆壁上掛著一幅《喜鵲春桃圖》,紅豔豔的桃花如火如荼地開了一片。

他本想告訴柳嘉隔壁能聽到這裡的聲音,可現在,他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似的,在嘴邊的那些話統統咽了回去。

夏荷居的蕭燕飛與寧舒怕是還在聽吧。

是啊,這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明逸隻是柳嘉養的一條狗。

明逸死死地咬住牙,咬出滿口的鹹腥味,慢吞吞地邁過門檻,走進了春迎堂。

成四郎蹙了蹙眉,表情古怪地道,“這是什麼味道?”

怎麼臭哄哄的。

柳嘉嫌惡地撇了下嘴:“還不是明逸,臭得要死。”

“我不是讓你去洗洗嗎?”柳嘉拿起一把折扇,隨手打開,悠然扇了扇,“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洗洗乾淨。”

“許是習慣被人伺候吧。”成四郎咧嘴譏笑。

這四個公子哄笑成一團,連帶幾個舞伎歌伎也掩嘴輕笑。

他們的眼神、他們的話語、他們的笑聲像是數以萬計的針一樣紮在了他心口。

一襲赭石色織金直裰的永安伯世子搖頭歎道:“可憐明將軍一世英名啊,要是他看到你這窩囊的樣子,非要抽死你不可。”

“說來明大公子當年也是風采不凡……”

聽他們又提起明家,柳嘉不快地冷笑一聲,把扇柄在桌上敲了幾下,道:“那明將軍可是看不到了,他連頭顱都讓北狄人掛在了城牆上,早就臭了。”

“明逸,你身上的這臭味……我看說不定就是那裡染上的吧?”

柳嘉微微眯眼,盯著幾步外的明逸,唇角扯出一個囂張至極的笑。

明逸的臉色又變得煞白,腦門一陣發燙,額角的根根青筋藏也藏不住。

“呦!怎麼,這還生氣了?”成四郎對著明逸嬉笑道,“開個玩笑而已。”

“柳兄,我說明逸這也太開不起玩笑了吧。”

“他這人啊,就是心胸狹隘。”柳嘉輕蔑地說道,又用扇柄在桌角篤篤地敲了兩下。

接著,又轉頭對明逸道:“做人心胸要開闊!”

“彆開不起玩笑,來,笑一個。”

“說得是。”永平伯世子也撫掌大笑,“給爺笑一個。”

那幾個公子哥再次哄笑,嘻嘻哈哈,他們對待明逸的態度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明逸也的確是,明將軍和明大公子死後,現在的明家隻是空有將軍府的頭銜,誰不知道明逸根本撐不起明家的門楣,就連明芮這個寧王妃也遲早會被寧王活活打死。

明家已經完了,再無翻身的可能性。

不止是這些公子哥,連那些舞伎、歌伎全在掩嘴笑著。

明逸兩耳嗡嗡,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全都是對他的惡意。

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他就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踢出了局,與這裡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一條狗、一個乞丐,誰都可以踩上一腳。

誰也沒有把他當回事,誰也沒有把他看在眼裡。

在他們的眼裡,他活著,卻跟死了沒什麼差彆……

明逸的身子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耳邊響起了少女幽幽的聲音:“不出三個月,你就會死,渾身沒有一點完好的皮膚……”

“這傷會過人。”

霎那間,那口在明逸心底壓抑許久的怒意直衝向了腦門,宛如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

他往前邁了一大步,好似野獸般朝柳嘉飛撲了過去,周圍響起了歌伎舞伎們驚詫的低呼聲,連彈奏絲竹的樂伎都驚得停了手。

絲竹聲倏然停止。

柳嘉壓根兒沒有想到明逸會反抗自己,臉色陰沉地一腳狠踹過去,毫不留情地踢在了明逸的小腹上。

明逸慘叫一聲,捂著小腹摔倒在地。

柳嘉放開了懷裡的美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把拽住了明逸的領口,粗魯地把他從地上略略提了起來。

“沒用的東西。”

下一刻——

明逸咧嘴笑了,布滿血絲的眼珠子幾乎快要瞪凸了出來,嘴角勾出了詭異至極的弧度,像是那種傀儡被扯線拉出來的那種詭笑。

柳嘉看得悚然一驚。

明逸陰森森地笑:“柳嘉,你不是想知道我身上哪裡臭嗎?”

柳嘉皺了皺眉。

離得近了,明逸身上那種若有似無的臭味更明顯了,氣味鑽進鼻腔令人油然生出不適。

“我就讓你看看!”明逸瘋狂道,一把拉扯起了左袖,隻見左臂上纏著一圈圈的繃帶,鮮血自白色的繃帶下滲出,紅得瘮人。

這是……柳嘉有些呆住了,眼睜睜地看著明逸飛快地將繃帶自左臂上一圈圈地解了下來,露出繃帶下的傷口。

他的左上臂有半臂沒了皮膚,血肉模糊,隱約可以看到青色的血脈和森森的白骨藏在血淋淋的血肉間,還有黃色的膿液滲出……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悚動,看得柳嘉驚呆了,僵立當場。

血腥味與腥臭味混雜的氣味鑽進了柳嘉的鼻尖。

再看明逸那宛如惡鬼般的笑容,柳嘉感覺一股徹骨的寒氣自腳底升騰而起。

成四郎等人也全都倒吸了一口氣,一個個像是啞巴似的發不出聲音。

明逸卻覺得痛快了,笑容更加惡劣,把這血淋淋的左臂往柳嘉湊近:“世子爺,您要不要看看,仔細看看?”

他把這血淋淋的傷口直往柳嘉臉上湊,柳嘉的身子下意識地往後傾,但那膿血還是沾在了他的鼻尖上。

“啊哈哈……”明逸笑得更快意,也更瘋狂了,脖頸露出根根青筋,“我告訴你,世子爺,這毛病還會過人呢!”

“你碰到了,下一個就是你了。”

“這都是你自找的,自找的!”

明逸仰首瘋狂地笑了起來,頗有種快意恩仇的張揚,形容顯得更加瘋癲。

成四郎等人也都嚇到了,連連後退,生怕明逸這個瘋子下一刻就衝著他們來了。

明逸狂笑不止:“很快,你也會像我一樣。”

“皮膚一點點地剝落,潰爛,接著血肉、血脈都暴露出來……變成一個‘活死人’!”

柳嘉終於反應了過來,驚惶失措地一把推開了明逸:“滾……”

這個“滾”字卻再無從前的氣勢,掩不住的顫意。

他的瞳孔翕動不已,看著自己手上沾到的膿血,看著明逸這副宛如惡鬼的癲狂樣子,頭皮不由發麻。

柳嘉不住地把手的膿血往身上的衣袍蹭,擦了又擦,麵露驚恐之色。

明逸抬著那血淋淋的左臂指著柳嘉,大笑不止:“完了,你全完了!”

他陰惻惻的笑聲回蕩在室內,恨恨的眼神像一條劇毒無比的毒蛇吐著那猩紅的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