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76章 晉江首發(1 / 2)

明逸悚然心驚, 失態地僵在了那裡,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蕭燕飛也不著急, 執壺給小郡主又斟滿了果子露。

隔壁的歌伎那嬌嬌嬈嬈的說話聲不斷地傳來:“世子爺, 您當然不怕了……但奴家可得罪不起明公子。”

“怕什麼,就是讓明逸吃上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的!”柳嘉譏誚地笑了笑, “他就是個軟骨頭、窩囊廢!”

明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沉得幾乎要滴出墨來。

漸漸地,他從混亂中回過了神。

也就是說,剛剛他和柳嘉在隔壁春迎堂說的那些話,這間夏荷居都能聽到?

也就是說, 他最大的秘密,被發現了……

他就說嘛, 讓柳嘉彆說了彆說了,柳嘉還非要說。

哪怕再克製,明逸的身子還是不受控製地輕顫起來。

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惶惶不安的目光慢慢地看向兩人。

蕭燕飛淺笑著望著他,精致的眉眼彎成了月牙, 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麼,而寧舒則是一臉的鄙夷。

明逸混身發寒, 四肢仿佛不屬於他自己,差點站不住。

他攥緊拳頭, 提起最後一口氣, 乾巴巴地硬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死無對證, 隻要他死不承認……

前方的少女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就說說你身上的‘鬼剝皮’吧。”

那清脆悅耳的聲線聽在明逸的耳裡,猶如鬼魅在他耳畔低吟。

正欲轉身的明逸僵住了, 仿佛瞬間被凍結。

蕭燕飛淺啜著杯中酸酸甜甜的果子露,“你身上的傷口久治不愈,請了再多的大夫,用了再多的藥都沒用,皮膚慢慢潰爛,剝落,傷口永遠血淋淋的,滲著血液、膿液……”

“是不是?”她輕輕地問道。

樣樣都對。明逸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

“你的身上始終散發著臭味,那是一種腐臭味,”蕭燕飛的語速越來越慢,伴著她不經意的輕笑聲,在這空蕩蕩的屋子內,顯得有些陰森,“而且,還會越來越臭,直到你身上所有的皮肉徹底潰爛、血肉剝離……”

明逸的身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忍不住用手捂住了他的左上臂。

他這個無意識的動作無異於告訴了蕭燕飛,他傷在了哪裡。

明逸終於動了,慢慢地轉過了身。

目光再次看向了坐在桌邊的蕭燕飛,惶恐的眼眸中隱隱浮現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你……你能治好我嗎?”明逸又咽了咽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蕭燕飛,就像是一個身患絕症的病人,在一次又一次的絕望後,突逢一線生機。

從去歲冬自北境回京城後,京城的每家醫館他都去過了,大夫都說不清是怎麼回事。當時他高燒不退,娘為了救他,求到了寧王府。寧王給了他一些保命的藥,又給他請了太醫。為此,娘把明芮嫁進了明王府。但是,保命藥僅僅隻是保住了性命,就連太醫也治不好他。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胳膊潰爛,皮膚連著碎肉一寸一寸地剝落,他能看到那鮮紅的血肉和青色的血脈,他幾乎能看到血脈中的血液在流淌,在脈動……

連他自己細看了一次後,都不敢再直視,每次都是讓小廝給他包紮的胳膊。

而這位蕭二姑娘僅僅隻是聞到了他身上的氣味,沒親眼看過,卻對他的情況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麼,她會不會也知道怎麼治?

蕭燕飛微微一笑,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道:“這叫‘鬼剝皮’。”

明逸脊背發寒,寒毛倒豎,方才那個小丫鬟的話猶如回聲般反複地回蕩在他腦海中:“他們是因為和死人待久了,死人變成了鬼後,就跟在他們身邊,一點點地剝著他們的皮。”

“我能治。”蕭燕飛又道,這三個字說得雲淡風輕。

頓了頓後,她單手托腮道:“但是,我為什麼要給你治呢?”

就是就是。寧舒在一旁頻頻點頭,輕蔑地撇撇嘴,小臉氣鼓鼓的。

尤其是一想到生不如死的明芮,想到慘死的明家滿門,寧舒更是恨不得對著明逸啐上一口。明家怎麼就出了這麼個豬狗不如的玩意!

“我、我……”明逸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久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與這位蕭二姑娘往日無仇怨,但也沒有一點交情,甚至於因為柳嘉,他們的關係還有那麼點點敵對的意味。

“我為什麼要救你呢?”蕭燕飛嘴上在笑,眼眸清冷如一汪深邃的寒潭,泛著幽幽的光華。

明逸直視著她,咬著牙字字清晰地說道:“我會把這裡的事全都告訴柳嘉的。”

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他轉過了身,抬腿往閉合的房門方向走去。

明逸居然還敢威脅她們?寧舒攥著手裡的鞭子,手開始癢了,心道:明芮姐姐應該不會介意自己替她好好教訓一下明家這個不忠不義不仁的不孝子吧。

蕭燕飛笑而不語,按住了寧舒躍躍欲試的手。

明逸不疾不徐地往外走著,可腳步越來越緩,越來越沉重,到了門前時,步伐停了下來。

後方一片沉寂,死一樣的沉寂。

誰也沒有如他所願地叫住他。

明逸不由豎起了耳朵,卻隻聽到屋外那些酒客們的嬉笑聲、腳步聲,越發顯得室內空寂。

寂靜像一張大網將他整個人絞住,越收越緊,勒得他透不過氣來。

片刻後,他才聽到蕭燕飛漫不經心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寧靜:

“柳嘉知道我們聽到了又如何?”

“他有說過什麼嗎?”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

明逸:“……”

此時再回憶方才他與柳嘉的那番對話,明逸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直墜入一片冰冷陰寒的泥潭。

是啊,方才柳嘉有說什麼關於柳家的事嗎?

柳嘉說來說去,說得全是自己的秘密。

就算自己現在跑去告訴柳嘉,柳嘉會幫自己嗎?

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現在明逸的心頭——

不會的。

柳嘉隻會置身事外,然後,變本加厲地羞辱自己。

爹爹和長兄都死了。

這個世上,他,孤立無援。

明逸感覺自己深陷在了冰冷的泥潭中,泥水瘋狂地湧進了他的口鼻……

他慢慢地、艱難地轉過了身,喉頭如火灼燒。

好一會兒,他才啞聲問道:“你要怎麼樣才肯救我?”

他不要死。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了蘭山城那個人間地獄,不惜舍了曜哥兒才活下來,他不要死!

蕭燕飛柳眉一挑:“讓柳嘉看到你的傷。”

讓人看他的傷?明逸雙眼瞪大。

左臂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他能感覺到血液在血脈裡急速流淌。

那血肉模糊的可怖傷口連他自己都不敢直視,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更不想麵對彆人看到傷口時露出那種嫌惡的表情。

不,絕對不行。

明逸的眼神陰晴不定,氣息粗重,就聽蕭燕飛平靜地又道:“讓他知道這傷會過人。”

她的語氣毫無起伏,明逸卻覺得心口似乎遭受了一記重錘。

“會、會過人?!”他雙眼瞪得更大,幾乎瞠到了極致,差點想問這是真的嗎?

蕭燕飛笑而不語,露出一對淺淺的笑渦,不置可否。

明逸卻從她的這個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喃喃道:“會過人。”

這病居然會過人。

突然間,明逸心裡隱隱地生出一種痛快,眼簾垂下,原本晦暗的眸底一瞬間迸射出異常明亮的光芒。

蕭燕飛一直注意著明逸的每一個表情變化,鋪捉到了他那一瞬的異樣。

她說完後,就自顧自地飲著那杯酸甜乾爽的果子露,滿足地眯了眯眼。

不過短短幾息之間,明逸的心像是一葉隨浪漂泊的孤舟劇烈地起伏了好幾回,心裡驚疑不定。

周圍的沉寂越久,他的心就越是不安,越是惶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明逸才訥訥道:“他……他會把‘那件事’說出去的。”

看著目光遊移不定的明逸,寧舒嫌惡地皺了皺眉。

蕭燕飛淡淡地笑了笑,麵上不帶一點情緒,用一種波瀾不驚的口吻篤定地說道:“他不會。”

“他也是會怕的,怕你……狗急跳牆。”

說穿了,明逸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柳嘉從一開始就打著壓服明逸的心態,才會一再地折辱他,就是要踩得明逸不敢有一絲反抗的心思,讓他乖順如犬。

若明逸仔細想了,就會發現,他與柳家是互有把柄的。不僅承恩公父子知道明逸的秘密,而明逸同樣也知道承恩公在蘭山城犯的事。

但是明逸太懦弱了,隻想賴活著,才會被柳嘉牽製到這個地步。

明逸若有所思地抿住了唇,眼神將信將疑,好一會兒,才艱聲道:“你真的能救我?”

蕭燕飛又是一笑,並沒有給他任何保證,反而道:“你會死。”

“不出三個月,你就會死,渾身沒有一點完好的皮膚,血肉、血脈、器官、骨頭暴露全都暴露出來,變成一個血肉模糊的骨架,身上的腐臭味也會越來越濃,就像是一具腐爛的屍身。”

“這段時間,你活著,卻會比死了還痛苦。”

“你會和那些被淩遲的人一樣,身上的皮膚一塊塊地掉下,直到最後一片皮肉掉下,你都會活著……”

明逸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去看自己滲著血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