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晉江首發(2 / 2)

聽到“民亂”二字,唐越澤的表情慎重起來,頷首道:“大舅父說得是,我是該去送送顧非池。”

他轉頭吩咐一名親衛:“快,備馬。”

親衛連連應聲,趕忙去備馬,而唐越澤邁出了高高的門檻,遙遙望著之前顧非池離開的方向。

門內的承恩公暗暗地長舒了一口氣,捏了捏自己的袖袋,指腹觸及袖袋中的信,心裡七上八下的。

“國公爺,”他的親隨從後方快步走來,附耳對承恩公輕聲道,“已經都準備好了。”

他的音調低得隻有承恩公一個人能聽到。

承恩公點了點頭,也把聲音壓得很低:“等大皇子走了後……”

親隨朝門外的大皇子唐越澤瞥了一眼,就利落地退下了,步履無聲。

晚風自門外吹來,灌進承恩公的領口中,出了一身冷汗的身體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他忍不住轉過身,從袖袋中把那封信拿了出來。

那是一張布滿折痕的淡黃色絹紙,紙上寫著一行行古怪的文字,筆鋒淩厲。

這是北狄的文字。

承恩公能看懂個七七八八,陰鷙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信紙上“謝無端”這三個字上。

那目光似要把信紙燒出兩個洞來。

怦!怦!怦!

承恩公的心跳不由加快,心如擂鼓,幾乎要從胸腔跳出。

他抬手以袖口擦了擦額頭愈發密集的汗滴。

“大舅父……”

身後冷不丁地傳來唐越澤的喚聲,聲音很近,嚇了承恩公一跳,手一抖,手裡捏的那張絹紙脫手而出……

承恩公的瞳孔縮成了一個點,又連忙接住了那張落下兩寸的絹紙。

他倉皇地又把那張絹紙塞回到了袖袋中,接著才若無其事地轉過了身,問道:“殿下可有什麼事?”

唐越澤不知何時又從大門口倒轉回來,撩袍跨過了高高的門檻。

迎上承恩公強作鎮定的眼神,唐越澤心下疑惑,總覺得他看著古怪得很,似有點慌,又有點懼。

應該說,最近這兩天承恩公一直有些神神叨叨的,一驚一乍的。

唐越澤也曾問過他,承恩公隻說因為尚古城的民亂,擔心皇帝責怪。問了兩回後,承恩公的回答千篇一律,唐越澤也就不再問了。

“大舅父,我待會出城送送顧非池,這邊就交給你,千萬要守好城門。”唐越澤鄭重地叮囑道,“萬萬不能再出一點岔子了。”

承恩公自然是滿口應下,信誓旦旦。

這時,門外的小胡子親衛牽來了一匹矯健的黑馬,喊了聲:“殿下,馬備好了。”

唐越澤急著去追顧非池,也就沒再跟承恩公多說,趕緊上了馬,沿著街道一路往南而去,追著顧非池走了。

唐越澤帶著兩個親衛在尚古城的南城門口追上了顧非池以及那三千天府軍精銳,以相送為名跟在了顧非池身邊。

三千騎兵策馬奔馳,所經之處,馬蹄聲隆隆作響,猶如萬馬奔騰般氣勢驚人,踏起一片濃濃的塵霧。

空中碧藍如海,萬裡無雲,偶有雄鷹翱翔飛過。

唐越澤和顧非池向來不熟,也不知道說什麼,就這麼跟了一路,直到夕陽落下大半時,顧非池下令原地紮營。

天府軍精銳個個是久經沙場,訓練有素,紮起營來動作極為利落,不過須臾,唐越澤就看到這片依河的空地上多了一片連綿的帳篷。

令他震驚的是,連顧非池堂堂世子竟然也在親自紮營,動作嫻熟得似乎他曾經做過上千上萬次,如流水般順暢。

在一股莫名的衝動下,唐越澤忍不住就朝顧非池走去,目光怔怔。

他有些心不在焉,與一名端著一鍋水的士兵撞了個滿懷。

涼水自鐵鍋中潑灑而出,濺濕了唐越澤的胸襟,連他的鬢角都被水弄濕了一片,狼狽不堪。

“殿下恕罪!”那士兵連忙放下了鐵鍋,單膝跪在地上,抱拳告罪。

“無妨。”唐越澤撥了撥鬢角的濕發,目光迎上兩丈外顧非池那似笑非笑的眼眸,突然間就覺得自己礙手礙腳的,不知如何自處。

唐越澤又往前走了幾步,清了清嗓子,拱手道:“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城了。顧世子,你回京後,記得替我向父皇問安。”

最後一句話唐越澤說得愈發艱澀。

他轉身欲走,卻又被顧非池喚住:“殿下,換身衣裳再走吧,免得著涼了。”

“邊昀,帶殿下去更衣。”

顧非池也根本沒給唐越澤拒絕的機會,吩咐小將邊昀一聲。

邊昀便大步走到了顧非池與唐越澤之間,對著唐越澤伸手做請狀。

唐越澤隨邊昀去了就近的營帳,換了身簇新的竹青色直裰,再也沒見到顧非池,倒是邊昀殷勤地親自送他往回走了一裡,才調頭。

夕陽差不多徹底落下了,隻餘下天際的最後一縷紅光。

高空中,一頭白鷹展翅盤旋了幾圈,嘹亮地鳴叫了幾聲,又飛遠了。

經曆過此前白巾軍之亂後,官道上根本沒有人,空蕩蕩的,灰暗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了上空,宣示著夜晚就快要來臨。

在這種情況下,迎麵而來的馬蹄聲在這空無他人的官道上是如此清晰,如此響亮。

唐越澤的兩個親衛如臨大敵,警惕地望著尚古城的方向。

不一會兒,一道柳黃的倩影映入唐越澤等人眼中,少女騎著一匹白馬朝著這邊疾馳而來,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在她身上染上了一片血色。

即便這個距離下,唐越澤根本就看不清來人的臉,卻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

是鸞兒。

唐越澤的心頭五味雜陳,心湖不由自主地蕩起了漣漪。

蕭鸞飛心急火燎地策馬而來,白皙細膩的額頭上香汗淋漓,鬢發也因為疾馳被風吹得有些淩亂。

“籲——”

她勒緊韁繩,將馬停在了兩三丈外,嬌喘連連,焦急地說道:“殿下,彆回尚古城!”

“承恩公要伏擊您!”

什麼?唐越澤一愣:“這不可能吧。”

生怕他不信,蕭鸞飛急切地從袖中掏出了一封被燒得隻剩下一半的信函,遞給唐越澤:“殿下,您看。”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唐越澤,心裡多少有些忐忑。

招安的事,是她提的。

上一世,白巾軍匪首劉子林被帶回京受審時,聲聲淒厲地說官逼民反,若非郡太守和糧商不給他們這些百姓一條活路,他又怎麼會反?!

她想,要是大皇子能夠出麵處置了那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昏官與奸商,劉子林必是會願意招安的。

誰想,尚古城竟會因此起民亂,差點就城破了。

隻是想想,蕭鸞飛就覺得一陣後怕。

她心知肚明,大皇子對她多少有了芥蒂,這幾天也是避而不見,今天更沒有和她說一聲,就自己出了城。

唐越澤狐疑地看著這紙被燒毀了大半的信,信紙上猶留著一點焦味,上麵那古怪的文字一看就是——

“北狄文?!”唐越澤脫口道。

他急切地讀起了這封殘缺的信,耳邊傳來蕭鸞飛略顯沙啞的聲音:“殿下,我今天無意中看到承恩公和他的親隨鬼鬼祟祟的,聽到他們說起伏擊,說起大皇子您……”

“後來,承恩公偷偷地燒起了這封信,信燒了一半,他就被人叫走了,我這才僥幸拿到。”

蕭鸞飛盯著那封被唐越澤捏在手裡的信,目光遊移了一下。

這番話她說得半真半假。

她其實沒親眼看到承恩公與親隨說話,隻是因為聽到府衙內有人說承恩公在整兵,大皇子和承恩公要跟顧世子一起回京城了,她心裡著急,生怕大皇子把她丟下,便去找。

結果人沒找到,卻無意中在一個未燃燒完的火盆裡,發現了這封燒了一半的殘信。

蕭鸞飛懂得北狄文不多,但連猜帶懵,也能看得出來信大致的意思,心驚不已。

上輩子的承恩公也同樣不過是個佞臣,三年後,他會隨李大將軍一起攻打南安國,景軍遭受瘴疫之苦,幾乎全軍覆沒,可承恩公膽大包天地遮掩敗績,連續偽造捷報上書朝廷,害得五萬大景將士枉死在南安。

蕭鸞飛絲毫不懷疑承恩公為了自保,連大皇子的性命都可以舍棄。

大皇子是她唯一的依靠。

所以,她立刻追了出來。

“……”唐越澤同樣被信中的內容驚得說不出話來,將那滿是焦痕的信紙攥得死死。

從上麵殘存的文字,他大致能夠拚湊出大概的內容,北狄元帥讓承恩公趁幽州民亂之際,取他性命,並在信未,提到去歲承恩公畏戰而逃,為保活命向北狄泄軍機的事,以作把柄威脅承恩公。

信上的每個字都像刀子紮進了唐越澤的眼睛。

不會吧……

唐越澤的臉上漸漸褪去了血色。

蕭鸞飛似乎看出了唐越澤在想什麼,又道:“殿下,承恩公悄悄命人整軍,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親自帶了千餘人出城。”

“殿下,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您才是最重要的!”

唐越澤見蕭鸞飛眉宇間掩不住的憂色,心下也是感動,吩咐一名親衛道:“王釗,你先回城去看看,小心點。”

“是,殿下。”王釗一夾馬腹,領命而去。

天邊的夕陽完全落下了,昏暗的官道上那急促的馬蹄聲漸遠……

一頭矯健的白鷹在唐越澤與蕭鸞飛的頭頂盤旋了一圈後,急速地往南方飛去,它歡快地又叫了兩聲,收起羽翼,輕輕地落在了一人的肩膀上,以鳥喙梳著羽毛。

一襲竹青直裰的謝無端放下了手裡的千裡眼,夜風將他的袍裾吹得鼓起,獵獵作響,仿佛隨時都要乘風而去,一派月白風清。

那銀色的千裡眼在皎潔的月光下閃著點點冷光,襯得青年的手指修長好看。

“阿池,”謝無端轉頭身旁一襲紅衣如火的顧非池,溫聲道,“柳汌應該快來了。”

俊美的男子秀雅如玉,唇角浮現一絲清淺的笑容,眼底深邃如潭,自信從容,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脫離不出他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