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是一起睡的。
外麵在下雪, 屋子裡暖洋洋的,他們像是幼兒園的孩子一樣挨在一起,說一些沒有意義的笑話, 商量著這個春節要買什麼, 明天要吃什麼早餐,就這樣聲音慢慢變小,靠著彼此睡著了。
後來去超市大肆購物了一番, 回來一起做了鏡餅,然後又是大掃除,擺門鬆,在大晦日吃過可以斬斷煩惱的蕎麥麵, 看著紅白歌會,一直等到新年的第一個淩晨,結伴去神社初詣。
五條悟是不敬鬼神的人, 沒有參拜的念頭,夏油傑倒是認真祈求了好久。
他願意用他現在的、以後的一切, 來換取她的健康。
許完願回頭看, 少女也正看著他, 新年的鐘聲還沒有結束, 她紮了單邊的麻花辮,穿著漂亮的和服, 輕輕朝他彎起眼睛。
人來人往, 十分熱鬨,在這樣繁華的人流中,他們好像隻看見了彼此的眼睛。
“都會好起來的。”
夏油傑牽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緊扣:“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嗯。”她用力點頭,眼淚卻先一步掉下來。
“真是……”
忽然被扯進一個懷抱, 滿懷的沉香氣息,少年拍拍她的腦袋:“小屁孩麼你,新年也敢哭。旁邊商店街賣蘋果糖,拿兩根在手上應應景吧?”
說著,他就真的扯著她跑起來。
“看!現在不還是好好的嗎!”
她氣喘籲籲地被扯著跑,接著手裡又被塞了幾個蘋果糖,然後是小蛋糕、破厄符咒、新年福袋……他像是要把路上看見的所有東西都買下來給她。
“所有東西都拿得穩穩的,晚上不還是親手寫了賀卡麼?剛剛也一路跑過來了,老子沒覺得你有什麼不一樣。”
他朝她笑,墨鏡後的藍眸像是璀璨的藍色焰火:“等夏天再過來吧,我們一起撈金魚,一起吃煙火大會的蘋果糖,然後在傑的臉上畫烏龜。”
她看了看旁邊的夏油傑,後者在自己臉上勾勒出烏龜的輪廓,逗她笑出來。
即使被確診了那樣的疾病,即使已經有了預感,但此時此刻,她感覺很幸福。
“雖然以後的日子,我還是不知道要怎麼走下去,但是,有悟和傑在身邊的話……”
她抱緊懷裡滿滿當當的小東西:
“我好像沒有這麼害怕了。”
最後所有的糖果都進了五條悟的肚子,夏油傑和她一起擺放了所有的小擺件,又動手做了賀卡,在回去的路上,他們遇見一家沒有休息的蛋糕店,五條悟心血來潮買了一個超級大的蛋糕回來,最後沒吃多少,大部分都用來打奶油仗了。
2006年的第一天,他們在小小的客廳裡鬨到淩晨三點,一直到窗外的雪停下,電視機裡的節目開始回放,才擠在沙發上,拍下了唯一一張合照。
那時候她臉上還帶著嬰兒肥,頭發上和臉頰上都掛著奶油,卻一點也不顯得狼狽。
她抬起手比‘耶’,笑容和從前一樣明媚。
第二天,他們陪她一起去了醫院,事情並沒有什麼轉機,醫生隻能給出訓練複建,儘力延緩病情惡化的治療方式。
在醫護人員的指導下,她努力做出各種動作,像是幼兒園的小孩子,想到他們就隔著玻璃窗在外麵看著,她總覺得有點羞恥。
“那是你哥哥和男友吧?”
麵對醫護人員的問題,她猶豫了一會,然後點點腦袋。
然後聽見一聲輕輕的歎息。
“真可惜。”
可惜什麼?
少女抬眸,第一次從彆人的眼裡看見這麼清晰的憐憫。
她感覺自己瞬間失去了力氣,一頭栽倒在墊子上,外麵的兩個少年嚇了一跳,連忙想要推門進來,醫護人員皺眉,站起來走到門口。
“不要打擾病人複建。”
“打擾?你沒看見她摔倒了嗎?”五條悟的聲音傳進耳朵,還是這麼囂張肆意:“好歹扶一下啊,沒手麼你?”
“悟,彆和……”夏油傑勸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醫護人員打斷了。
“我能理解你們哀傷的心情,但今天這樣的摔倒,以後還會發生無數次,直到徹底無法行動為止,如果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請不要逞強陪同,妨礙我們的工作。”
“哈——?你這家夥——”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少女盯著看了一會,試探著用手去觸碰地上的淚。
因為視覺偏移,她碰到了冰涼而又乾燥的地板。
“葵?”
她被抱起來,黑發少年臉上滿是擔心:“怎麼了?是摔疼了嗎?哪裡有傷口,忍一忍,現在帶你去找硝子……”
“傑。”
她埋在他的肩膀,伸手去夠他頭上的小揪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