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代人呀(32)二更(這代人呀(32)林雨桐從...)(2 / 2)

氣!隻管往死了氣!這種人是氣不死的。

親媽暈著呢,就這麼被帶走。倆孩子沒有舍不得。因為四姐說,“家在哪裡你們知道,我也不搬家了。你們要是想看她,就先來家裡找我。或是回頭你們給我寫信,我把她的地址告訴你們。不過你們去看望可以,彆寫信或者乾其他。怕是不方便。”

知道了呢!

然後拖拉機拉著九個人走了,去了火車站,然後直接去了省城。

林美琴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一身病號服,單人單間,她的房間一個尖利的物品都沒有。病房沒有像是監獄,一麵牆都是鐵柵欄的。這還不如在朱家,在朱家至少有**,在這裡卻沒有。

她不知道怎麼進來的,可護士卻知道。

大家對她格外關注,因為她會自殘,還差點掐死親生兒子。這個病人比較特殊,是子女連同FU聯的人一塊送過來了,根據大家講述的內容,她的精神絕對不正常。大夫的意思,先留院觀察一陣。

可病人的反應,完全不是一個正常人猛然被關進來的反應。她很安靜,很戒備的看著,沒有說話,沒有強辯,就這樣了。

看!還是不正常嘛。

於是,這個觀察期,從三天,到一周,再到半月,一直到一個月的時候,醫生聯係家屬,通知人家,“你母親有些傾向於偏執型精神病,伴有抑鬱、焦慮、被害妄想。你們之前就應該重視的,病人是不是經常性的說一些謊話……如果是經常性的,這本身就是一種病態……”

林尚德幾個人麵麵相覷,心裡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原來她真的有病呀!

或許,一個有病的母親,叫人更容易接受。好似如此,心裡因為母親而帶來的那些傷,稍微好受了一些。

林雨桐沒言語,隻問大夫,“我母親年紀大了,如果治療的話,我希望手段溫和一些。在醫院住常一些沒關係,錢不是問題。”

對對對!看病嘛,錢不是問題。

林雨桐更表示,“如果咱們醫院,有對口響應的療養院,我們願意長期叫我母親在裡麵療養。這總比一個不留神,她有跑的不知蹤影,或者再給彆人帶來傷害的好。怎麼對她的病情有利,咱們就怎麼做。”

林愛儉趕緊接話,“是的!我們每周輪流來看望都行。重要的是保證她的安全,也保護周圍人的安全。叫她更舒服自在。”

醫生表示知道了,會叫先在醫院住三五年,然後看情況再定。

林美琴是常不常能見到女兒的,最常見的是四丫,她距離她最近。幾乎每周她都會過來,來看望自己。

這個周,她說,“媽,告訴你的好消息。我爸自己也會開車了!這回我們兩口子給我爸買了輛車,十萬的越野。我爸就在樓下,一會子我下去的時候你在窗口看看,您還沒見過啥是越野吧?”

於是,她哪天在窗口看清了下麵。都怪醫院的樓太矮了,隻有三層。她在二層住著,看一層看的太清楚了。她看清楚了林大牛,當年那個黑煤子,穿著一件黑風衣,高高壯壯的,頭上一絲白發都沒有一樣,臉上也像是看不到皺紋。他臉上洋溢著笑,不知道在高興什麼。四丫過去,拉開車門坐上去了。林大牛就進了駕駛室,開著那輛據說是十萬的車,走了。

那輛車真的十萬嗎?

她聽見護士門議論了:那可不止十萬了!再加上運費,十五六萬都拿不下來。

她頓時就覺得心裡很不好受,主動跟護士多要了一片鎮定。不吃這個,估計晚上睡不著了。

下個周,她又過來。她會很貼心的給護士帶很多水果,給醫生帶禮盒,還會跟人家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我媽能吃,什麼不能吃。這些都放在這裡了,大家一起吃,我媽都多虧大家照顧。”

然後她一走,大家都說人家這女兒多孝順的。真的!誰家要是有這麼孝順的女兒,那真是祖上燒高香了。

可這些人卻不知道,這個孝順的女兒單獨看望自己的時候說:小時候總是我們看著你吃好吃的,我估計您也不能體會那是什麼心情。為了加深我們母女之間的相互了解,您體會體會。體會的多了,您就多想想我姥姥當年是怎麼疼您的。可憐老人家,要是知道您這樣,不定得多心疼。

這天晚上,她又得多一片安定,要不然怕夢見自家老娘。

好不容易有兩周換其他子女來了,她也聽不到好話。

儉儉說,“下次我不定啥時候來。我在縣城開分店,在省城買鋪子,一天不知道有多忙。家裡但凡有個能靠的住的老人幫襯,我恨不能當祖宗供著。”說著看了她一眼,“你看,你當初要好好的,您就是祖宗。不過您現在也是,我跟探監似得,不來還不行。”

德子說,“香草沒來,您也彆怪。她現在一個月掙我半年工資。”

是說您看不上的媳婦,掙錢著呢。一箭戳心!

這還不算完,德子還說,“我也沒個兒子,想著您也不喜歡閨女,我叫我閨女改姓了,姓金算了。”

都是專門來氣自己的吧。

勤勤最厚道了,來就是看看,隻看了一眼,啥話也沒說,啥東西也沒帶就走了。前後兩分鐘都不到。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想,五妮和六順其實是好孩子,比前麵這四個好多了。這倆一年來不了一次。五妮後來好似學了裁縫了,在縣城找了一戶人家,女婿是開客車的。六順……六順跟他爸在家開了石場,開了磚窯,可掙錢了。

她還在窗戶上看見過孫輩,勤勤家的丹丹那一年考上護校了,勤勤帶著來過。孩子站在樓下沒上來,勤勤說,“看!上了衛校了。德子說,等出來就上中醫院當護士去。我這輩子沒啥出息,我閨女這樣,我挺滿足的。”

那孩子秀秀氣氣的,站在樓下仰頭看著,這麼一看就知道是個好脾氣的孩子,其實當護士挺好的。儉儉家的兒子她也見過,開著一輛貨車,後麵拉著菜還是啥的。陪著儉儉來的,儉儉說,“上學不成,但做生意還不錯。我家在省城開了三家店了,沒有他們還真忙不過來。”

樓上站著那麼大倆小夥子,其實也沒想象的那麼醜。

德子家是倆閨女,大的那個怎麼看都不像是林家人,也不像是金家人。可人家孩子挺爭氣的,說是考上師範大學了,以後會留在省城教書。

小的那個,讀了個醫科大學,德子說,“這丫頭學的好,四丫給送去國外學兩年,等回國都未必回咱省會來,估計能在京城那些找到合適的工作。”他說,“媽,你知道孩子為啥學醫不?孩子覺得,你有精神病,她怕這種遺傳,所以她得去學學。”跟著就一歎,“我沒跟孩子解釋,覺得她能拿這個當動力,也挺好的。咱們家這精神病……是慣出來的,不是遺傳下來的。”

兒子走了,她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最後還是決定,晚上吃兩片安|定吧,胸口總覺得堵的透過氣來。

其實她最常見的孫輩是四丫家的。孩子跟著上來過,她麵對麵的見過的。見到的時候,兩個孩子都有十六七了吧。

兩人真被保送了,小子被保送到外JIAO學院,閨女倒是被保送到國防大學還是啥大學的。

四丫笑眯眯的,“媽,您看,您不在,我們都過的挺好的。我爸退休了,整天跟一群老頭老太太釣釣魚,跳跳舞。如今出國方便了,還出國了好幾回,歐洲跑遍了。我找的男人呢,也不錯。早幾年辭職了,現在你整天看廣告,那個出現最多的化肥廣告,就是咱自家的生意。不僅在全國賣的好,還出口呢。”

林美琴還記得,那時候整天都說,我國是農業大國。這要是都用四丫家的花費,那這得趁多少錢?

敢想嗎?

不敢!特彆的不敢!

要是自己好好的,那麼這些爭氣的孩子,就孩子自己的!自己可以跟人吹噓,說:“我家兒子是縣醫院工作,我那兒媳婦自己做個生意比端著鐵飯碗還好;我那大閨女本本分分的,日子也過的太平,那姑爺掙不了大錢,可也沒叫我閨女受氣,兩口子和和睦睦的,比啥都強;我那二閨女脾氣不好,性子野,也就是姑爺有手藝,有乾勁,愣是把日子過成了。我那小閨女那就是個猴,在大學教書也不知道人家為啥沒把她攆出來,幸好找的女婿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包容了些。也能掙錢,四處的霍霍!這丫頭也就是有他爸祖上留下的產業,要不然,她那敗家的樣兒,沒幾個人瞧的上。”

她炫耀完了子女可以炫耀孫子孫女,可以跟人說:“到醫院排隊乾啥的,找我們丹丹。去城裡吃飯住店,找我家外孫去呀!你說哪個女兒家的外孫呀?肯定是老二家的呀!四丫家的靠不上,那孩子是外JIAO官,滿世界的跑,都是國家大事。這孩子出息了就這點不好,靠不上,不如這在身邊的,有事能幫襯上。咱家有老師,有醫生,還有那猴性子跟她媽一個德行的瘋丫頭,說是建設國|防去了,哎呀!丫頭片子,也不知道行不行?”

她覺得她會跟人家這麼炫耀來著,但她其實不知道的是,她每天其實都在自言自語這些事。見誰跟誰說,好像回到了村裡,見到了張寡婦。她跟張寡婦麵對麵,趾高氣揚。她張寡婦的兒孫,就沒有我的兒孫有出息。她又好像看到了郭慶芬,她打算不恨這個女人了,兩人成了親家了,咱們一笑泯恩仇吧。

以前給林美琴看病的大夫,都成了科室主任了。她帶著林雨桐和四爺到病房前:“最近呀,情況好像惡化了。自言自語,自說自話的越來越厲害,嘴裡出現的名字越來越多。一會子叫爹,一會子叫媽,一會子喊金勝利,一會子叫林大牛。等會子跟張寡婦吵架,過會兒呢,又拉著郭慶芬‘喝酒’,一‘喝酒’就又哭又笑,一會子大罵,一會子又像是親熱的說知心話。”

林雨桐就看著林美琴一個人在病房走著,不時的看旁邊一眼,像是邊上還有個人一樣,她不知道在嘰嘰咕咕的跟對方說什麼。

四爺就問這大夫,“您的意思呢?現在這情況,結果會如何?”

“老太太這麼大歲數了。”大夫就說,“咱們有好的療養院,有專業的護工。如今沒發現自殘或是傷人的舉動,我看可以轉入療養院長期治療。你們有沒有發現,她看見你們,已經不大認的出來了。”

嗯!看出來了。

林雨桐就點頭,“那就轉院吧。去療養院。”

這大夫就歎氣,“我也注意到你們來看望老人說的話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話,可我見過因為子女過的好對病情有幫助的病人,卻從沒有見過因為子女過的好,而更加嚴重的病人。”他看向林雨桐,“這種情況,我覺得,有兩種可能。一種呢,是真有當媽的不希望孩子好。第二種呢,就是她在後悔。她在悔恨!她如今的每分每秒,都在因為她過去做的事而懊悔!”說完,他就篤定的道,“我想,她應該是第二種。她在為她做過的事而後悔!”

因為後悔了,所以子女就該原諒嗎?

也許她的後悔隻是因為她錯過了本該有的優渥生活呢!

林雨桐心說,我同意你的說法,也認可她後悔這個判定。但後悔的原因,我更傾向於我對林美琴認知裡的判斷。

她沒有答話,良久才道,“我會安排最好的病房,雇最好的護工。”

醫生欣慰了。

可四爺覺得,林美琴的病不會因為這種貼心的安排減輕,隻怕會更重。因為對一個病人花費這麼大的代價――這代表著,她如果好好的,可以享受的比這個多的多!她甚至想,我在裡麵都是如此生活,那在外麵的林大牛,每天得過的是什麼樣奢靡的生活!

果然如四爺所料,為兒女們越是往療養院扔錢,林美琴的病情越重。進了療養院半年不到,毫無征兆的,一覺下去沒醒過來,人沒了!

沒有悲傷,沒有親朋,就是火葬之後將其骨灰埋在林老坎和林姥姥中間。她一生四個男人,跟誰都不能合葬,父母最疼她,回歸父母身邊,是她最好的歸宿。

安葬完她,四爺和桐桐轉到當年那個老村,在老村遺址上隨便看看。這裡大變樣了,農場私有了,職工買斷了。煤礦也成了私人的,再是想不到,承包煤礦的人是何炳晨。早幾年煤老板那是真賺了錢了,好在跟郭紅英的夫妻關係並沒有因為驟然有錢而發現變化。不過,最近幾年,四爺跟何炳晨的關係不再親密。四爺推綠色環保不遺餘力,可這當年的小村,卻因為煤礦變的汙濁不堪。當年還能吃河裡的魚,如今河水烏黑,都不能看了。

村裡好些人都想法子去了縣城,去不了縣城的,都出去打工了,舊村荒蕪了,新村人煙都少了。金林兩家的土房黑灰的依舊立在這裡,林雨桐還能想起初來時的情況。

如今,物是人非了。金元寶在縣城,過著能過的日子。下崗了,四處找找夥計。反正日子總過的下去。依舊跟哪個兄弟都不親,在郭慶芬沒了之後,就更不親近了。金元才開著縣裡最大的豆腐作坊,兒子又在省城開了豆腐作坊,超市裡都有他們的貨,日子還算不錯。金元福自從去了南邊,除了郭慶芬去世之後回來過,其餘就沒回來過。在南邊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不過米粒後來出國,他一把拿了十萬。齊天雲沒考上大學,他給在省城買了房子買了鋪子,托付給周鵬生,想法子叫小美收下了。不告訴孩子是誰買的,但東西得收下。

兩人在村裡轉了一圈,要是沒意外的話,回來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倆孩子上學去了,林大牛一天比一天老了,不能離人了。老爺子跟老太太早幾年先後沒了,都是兒孫在身邊,含笑而逝的。大姑一家生活穩定平順,沒有大波折。二姑後來隨二姑夫又調任了,去了西南。一家子在西南安了家。小叔在兩個兒子考上大專之後,就被派去國外工作了。當時那個情況,出去工作是不能帶家人的。小四嬸被留在家裡了。等小四叔回來了,嶽父嶽母被京城的大舅哥接去了,沒打算回來。當初欠小叔的錢,一直沒有提及。小四嬸背著小叔要了好幾次,那邊總有理由推脫。也因為這件事,隨後的很多年,尤其是看著當年的小樓漲到天價的時候,小四嬸是想起來就心肝疼。因此在小叔麵前很少大小聲說話了。夫妻倆磕磕絆絆的,恨上來恨不能跟你一刀兩斷,可真要舉起了刀,又念及那般艱難的歲月,她都陪我走過來了,還有什麼走不過去呢。

是啊!夫妻就是如此!再苦再難,彆撒了對方的手;再貴再富,多念及當日之情。你牽著我,我拉著你,彆管前麵是什麼,總有我陪著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