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我想抓緊時間練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緩緩抬了下長卷濃密的睫毛,謝扶光道:“嗯。”
她拍拍他沒受傷的右肩,“好好養傷。”
謝扶光輕輕撫摸她拍過的右肩,指尖在右肩上徘徊停留許久。
沈秀剛回到前廳,才把書翻開沒多久,魏長生就蹦蹦跳跳跑過來。
他的臉蛋紅彤彤的,奶聲奶氣道:“姐姐,舅舅今日要去普濟堂施粥衣湯藥,姐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呀!”
“施粥衣湯藥?”
“是的,舅舅每年都會施粥衣湯藥的。”
魏朝清從他身後走出來,問沈秀,“要不要一起去?”
沈秀打量魏朝清。
魏朝清幼時家貧,便更能體會底層人的貧苦,是以儘力扶危濟困,夏施湯藥,冬施棉衣。
沈秀拱手作禮,“夫子大善!”
“我隻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有些人縱然是力所能及,卻也舍不得做這樣的善事。夫子真真仁善。”
她又道:“不過,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
“我可以捐一些衣裳。”她有許久不穿的衣裳,可以捐給那些在寒天雪地裡沒有禦寒衣物的可憐人。
沈有財跟著附和,“我也捐一些,咱家也捐一些。”
楊氏點頭,“家裡有些舊衣裳可以捐了。”
“姐姐,你真的不去嗎?”魏朝清扒拉沈秀袖子。
“我要看書呢。”
將要捐出去的衣裳打包整理好,送到魏朝清那裡,沈秀送魏朝清與魏長生出門。
掃視著一車車的藥粥衣物,想到魏朝清每年春夏秋冬都會抽一日時間,親自去施粥藥衣物,沈秀歎其仁善。
每年春夏秋冬都這樣施舍,這可是一大筆錢,他每年得花多少錢啊。他自個兒掙的那些錢,不會大部分都花在這上麵了罷?
注意到魏長生懷裡抱著貂皮鬥篷,她問:“怎麼不穿上?”
“這是要給二狗的。”
“二狗?”
魏長生說,二狗是他之前在巷子裡碰到的一個與他同齡的小乞丐。
她摸魏長生腦袋,“好孩子。”
誇完,她由小乞丐二狗想到了小乞丐常安樂。這樣天寒地凍的隆冬,安樂必定很難熬。她不禁喃喃自語,“不知安樂怎麼樣了。”
“安樂?”魏朝清似是想起什麼來,“秀秀,我忘了與你說了。”
他告訴她,常安樂已被他一位友人收養。之前他派人尋到常安樂,將其養在府中。他的一位友人,即國子監司業蘇明淵,與其妻到他府中做客時,遇到了常安樂。
了解了常安樂的身世後,蘇明淵夫妻憐起身世,便決定收養她。
蘇明淵與妻子成婚十多年,隻有三兒,未有女兒。夫妻倆一心盼女,卻始終生不出一個女兒來。遇到常安樂,夫妻倆又憐又愛,故而決定
收養她。
蘇明淵夫妻品行端良,且又是自己知根知底之人,魏朝清認為常安樂能去蘇家,是一件好事。於是便詢問常安樂,問她可願被收養。
常安樂願意。常安樂便去了蘇家。
得知常安樂被人收養,沈秀微微訝異過後,心裡便蓄滿了歡喜。國子監司業,即國子監二把手,蘇家家世好,品行好,安樂能被蘇家收養,實乃大幸。
有這樣好的人家收養,今年冬天,以後的冬天,想必安樂的日子都不會難捱。
“夫子,多謝你。”
“我也沒做什麼。”魏朝清擺手,眉眼水墨一樣的溫潤。
他與魏長生準備出大門,她向他們揮揮手,“路上小心,天兒這麼冷,仔細凍著了。”
魏朝清頷首,爾後道:“待我歸來,給你做晚飯。”
直到回了前廳,沈秀眉梢間仍然帶著笑。她坐在爐子前,烤著火,心想或許安樂此時也在烤著暖烘烘的爐子。
常安樂的確烤火爐。她穿著狐皮金絲襖,白白胖胖的麵龐被爐子熏得紅撲撲,熱得鼻尖都快開始冒汗。
溫暖得冒汗的她,神情微微恍惚。她從來沒過過這麼暖和的冬日。
“安樂,給。”蘇明淵與妻子將剝好的蜜橘遞給她。
“謝謝阿爹阿娘。”
蘇明淵笑道:“一家人何須如此客氣。”
常安樂咧嘴,鑽進阿娘懷裡。
這邊廂,楊氏拿著針線來到火爐邊上,問沈秀:“魏大人何時回來?”
“大抵下午酉時。”
“那得在他們回來之前把晚飯做好。”
沈秀忖了忖,道:“晚飯我來做。”
“你來做?”
“對。”
沈秀想為魏朝清燒一頓飯。他幫了她很多,她不知如何報答他。思來想去,她打算給他燒一頓飯。
雖她手藝不如何,但她尋思著心意到了就行。
及至下午,沈秀去往廚房。魏朝清口味清淡,晚食她準備做些清淡的菜肴。
楊氏與沈有財在邊上給她打下手。她正給五花肉焯水時,謝扶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在做飯?”
她頭也沒抬,“今天想自己做飯。”說完,她凝眸,“不是說了傷沒好之前彆出來走動。”
“沒事。”謝扶光自然而然地拿起青菜,幫忙洗菜。
“放下。又拉扯到傷口了怎麼辦?”她把青菜奪過來,“我說了,我希望你的傷能儘快痊愈。”
他沒再幫忙乾活,但也沒離開廚房。沈秀沒管他,隻專心下廚。
不多久,月樓迦也來了廚房。他掃視忙碌的沈秀,道:“若缺廚子,我給你安排,無需親自下廚。”
“不缺廚子,我就想自己下廚。”沈秀睇月樓迦胸口的傷。她動動嘴角,到底是沒說什麼。
月樓迦也留在了廚房裡。
楊氏切著胡蘿卜絲,用餘光悄悄去瞄謝扶光與月樓迦。他倆都站
得離對方很遠。
一個精致漂亮到極致,如同妖冶穠麗的曼陀羅花;一個俊美出塵到極致,如同冰雪凝成的美人。
楊氏不禁連連偷瞄了好幾下。女媧娘娘捏人的時候屬實是偏心了些,怎的把男人捏得這樣好看,怎的不把女人也捏得這樣好看。怎的沒把她閨女也捏得這樣好看。
思及此,她轉向沈秀。沈秀在給肉片抹粉。楊氏又見謝扶光的眼睛專注地放在沈秀身上,她心裡的不忿便瞬間消減下去。
秀秀沒生得這樣好看又如何,還不是有這樣好看的男人中意她。
火柴嗶波作響,將整個屋子熏得一片暖熱。沈秀頰邊留下汗來。身上沒帕子,袖子上有油,擦不了汗。
“娘,給我張帕子,我擦下汗。”
麵前遞來兩方帕子。謝扶光遞過來一塊繡著曼陀羅花的紅帕。月樓迦遞過來一塊繡著藍月的藍帕。
沈秀瞅瞅謝扶光與月樓迦。她誰的帕子也沒接,隻對楊氏道:“娘,帕子。”
楊氏趕緊把帕子遞過去。沈秀接過帕子,擦過汗,她對謝扶光和月樓迦道:“這裡油煙大,熏得很,你們出去罷。”
他們巋然不動。她也就不再多言語。
司馬燁進廚房時,沈秀正在炒鹽菜。他來了,她沒好氣道:“你來做甚?”
司馬燁還因之前騙她的事有些心虛,故而沒怎麼敢與她對視,他微微偏轉眼角,皺眉道:“家裡沒下人?還需你自己下廚?”
對她燒飯這事,司馬燁不願她辛苦勞累,因而很不悅。
“我想自己下廚。”她把炒好的鹽菜盛出來。
盯著熱騰騰的鹽菜,司馬燁眼裡泛出些許光彩來。
這是沈秀做的菜。他還未吃過她做的菜。一想到能吃到她的手藝,他渾身血液沸騰起來。於是取了筷子便去夾鹽菜。
沈秀攔他,“你做什麼?”
“嘗一下。”
“我給彆人做的,你不能吃。”
“我不能吃?”司馬燁抿嘴,難堪又有些暴躁,“你給誰做的?”
“夫子。”
“你給他做飯?為何給他做飯?”
“因為他人好。”
他語氣酸得能滴出醋汁,“他怎麼就人好了……”
“他每年都會施粥藥衣物,今兒也去了。你呢?你可曾做過這樣的善事?”
他噎住。
沈秀:“你肯定沒有過,畢竟在你眼裡,那些人都是賤民,不配得到你的施舍。”
司馬燁啞口無言。沈秀的語氣儘管是平淡的,但這平淡中透出的厭惡讓他心如刀割,他張了張嘴,“我……”
“彆在這裡打擾我做飯。”沈秀把油往鍋裡倒。
月樓迦道:“樓蘭子民豐衣足食,少有貧寒,貧苦之人可領糧銀,朝廷每年會定期施粥衣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