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仔仔細細觀察書頁上畫的妝麵。一泡完藥湯,她立刻坐到梳妝台前,“小桃,你按照這個妝麵給我畫。”
小桃掃視書頁上的喜運妝,有些遲疑。這喜運妝,怎的這般醜。不愧是上古南蠻人,妝麵也如此野蠻醜陋。
“姑娘,您真的要畫這個妝麵?”
() “對。”
“可是……”
“快給我畫。”
小桃領命。
潤麵,敷香粉,抹胭脂,畫黛眉,掃鵝黃,貼花鈿,抹唇脂。鏡子裡的自己,紅白紅白的皮膚上,頂著一雙拂雲眉,眉頭尖,眉尾上揚濃粗,不封口,若拂塵,顯得很是堅硬英挺。
上揚濃蹙的拂雲眉下,兩靨掃著兩團濃濃的胭脂,整個妝麵,透著一種粗蠻的凶悍感。
畫完妝麵,小桃踟躕,“姑娘,咱還是換個妝麵罷。”
沈秀拿起胭脂,道:“書上說,兩腮胭脂越濃,效果越佳,小桃,你再給我抹些胭脂。”
姑娘臉上的胭脂本就濃得似猴屁股,再加濃一些,那得多難看呀。小桃猶猶豫豫,到底還是從命,給沈秀抹了胭脂。
鏡子裡的自己,又醜又凶,實在是有礙觀瞻。沈秀直接把鏡子扣住,眼不見為淨。
“小桃,你畫得很好,妝麵很還原,辛苦你了。”沈秀抱小桃,拍拍她的後背。
被突然抱了一下,小桃受寵若驚,“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沈秀抱小桃的時候,發現小桃體溫略低,於是她把暖爐塞她懷裡,“你再多添件衣裳,仔細著涼了。”
抱著暖爐,小桃淚腺發熱,“多謝姑娘。”
小桃是孤女,從她記事起,就沒人對她這麼好過。她從沒伺候過像沈秀這樣好的主子。姑娘似乎不把她當一個下人對待,而是把她當做一個朋友,平等的朋友。
她萬分慶幸,自己能跟了沈秀。心裡感動的同時,她再一次對自己發誓,往後一定要好好伺候沈秀!
出去吃午飯,沈秀剛到前廳門口,就遇見了謝扶光。
“秀秀。”他走過來。
沈秀:“你來前廳吃飯?怎麼不在自己屋子裡吃,傷好了?”
“差不多了,無礙。”
“那也好得太快了些。”沈秀一邊進屋,一邊道。
“天爺!”楊氏見沈秀進屋,驚呼出聲,“你是?”
“娘,是我。”
楊氏拍胸脯,“秀秀?你怎的這個樣子?你臉上畫的些甚麼東西!”
“這是一種妝麵,上古南蠻巫族人喜歡畫的妝麵。”沈秀說著這話,突然想起來,方才在門口遇見謝扶光,謝扶光甚至沒有露出猶疑的表情,直接就將她認出來。楊氏都差點沒認出她來,他居然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
“你畫這妝麵做什麼,怪嚇人的。”
謝扶光插話,“不嚇人,很好看。”
沈秀轉向他,“你覺得好看?”
“嗯。”他彎唇,笑意若漣漪,嵌在眼角眉梢。
“你哄我的罷。”
“你怎樣都是好看的。”
謝扶光這是被那勞什子情愛蒙蔽了雙目。沈秀無言。
楊氏瞅瞅謝扶光。秀秀畫成這醜模樣,謝公子竟然覺得好看。還真是應了那一句話,情人眼裡出西施。
“夫子和長生呢
?”沈秀左右張望。她話音剛落下,魏朝清便端著一盤菜走進屋內。
“秀秀,你畫了喜運妝?”
“夫子知道上古南蠻巫族的喜運妝?”
“略有所知。”
“夫子博聞強識,連這都知道。”
聽到她的誇獎,魏朝清麵上漾開一抹笑意,“願你有好運。”
“借你吉言。”
謝扶光見沈秀還未坐下,他不著痕跡,拉了一下沈秀的椅子,將她的椅子拉得與他近了許多。
沈秀一坐下,胳膊肘就碰到了謝扶光,但她在與魏朝清說話,因而並未注意到此。
魏朝清的目光落在沈秀與謝扶光身上,發現他們挨得極近,他麵上的笑意斂去幾分。
“姐姐,真好看!”魏長生歪著圓腦袋瞧沈秀,一邊說話,一邊把椅子往她的方向一拉,小小的身體,直接靠在她身側。
沈秀溫柔地撫摸他圓圓的腦袋。他脆生生地咯咯幾聲,歪進她懷裡。
楊氏笑著搖搖頭。這小長生,很愛膩著秀秀。仿佛秀秀是他嫡親嫡親的親姐姐一樣。
謝扶光瞥了下沈秀懷裡的魏長生,他夾起一根筍,吃進嘴裡。
哢嚓哢嚓。冬筍嚼碎的聲音,仿佛是他在嚼碎魏長生的骨頭。
飯畢,沈秀摸著圓滾滾的肚皮回房。因練武,她如今飯量大漲。從前一頓兩碗飯,現在一頓三碗半。她明顯地感受到自己變得粗壯起來。
這是好事。越粗壯,越強壯,越強大。她捏捏胳膊上有點硬的肌肉,笑逐顏開。
走著走著,她往某個方向一望,徑直去了月樓迦住的房間。
“你的傷如何了?”
月樓迦放下文書,他走近,抬起長袖,新雪一樣冰瑩的手指捏住她的臉。
沈秀不解,“做什麼?”
他沒回話,用指腹刮了一下她頰邊的粉,繼而聞指腹上刮下來的粉。
“粉錫。”他肅眉,“少用這個,最好彆用,對身體不好。”
粉錫?沈秀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水粉。水粉,即鉛粉。鉛粉有略微的毒性,用多了的確對身體不好。
月樓迦善醫術,了解其利害。她倒忘了這一茬,“知道了。”
旋即,她道:“你一直待在中原,沒問題麼?你不需要處理國事?”
“不必擔心。”雖然王宮那邊的確在催月樓迦回去。
沈秀並不希望他在此久留。他與謝扶光、司馬燁都起過衝突,他們仨這性子,時間久了肯定會出事,想起今天衛風和司馬燁才發生的爭端,說不定她以後要經常經曆這種事,一想到此,她就頭疼。
她直截了當問:“你打算何時回樓蘭?”
他不答反問:“你真不願做樓蘭王後?”
“不願。”
四周一時靜下來。兩人誰都沒再開口。
恰在這時,小桃喚道:“姑娘,外頭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