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她阻止了這一切嗎？”
“是她救了我們！不愧是將門之家，縱是一介女流也有如此魄力！”
“謝謝你，姐姐！”
一朵花被那個孩子遞上。孩子的臉上帶著感激的笑容。
喬梔看向天邊，那輪巨大的血月還高懸於天際，所有人都以為是她解決了怪物，護佑了整座皇城，保護了整座皇城的人。
可是隻有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成全，是千年前那位母親對女兒的成全。
在這一刻，她釋然了。
對於親情的渴望，在危素的那個擁抱之中，釋然了。
危素不知動用了怎樣的力量，將關於現代的景象傳進了她的腦海。她告訴了她一直在追尋的答案。
其實，她一直都身在其中。
媽媽也曾在她很小的時候，給她親手做過好看的裙子，也曾在她高考的緊要時期，半夜起來為她煮麵。
她的爸爸在工地上忙碌了半天，褲腳滿是泥土，卻笑嗬嗬地送她一塊琥珀，說能保佑平安。
他們隻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在她失蹤的那些日子裡，
她看到爸爸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
媽媽突然半夜驚醒，失聲哭泣，妹妹每天都會打開冰箱，看一眼那個抹茶味的冰激淩，一向貪吃的她，卻沒有伸手拿走。
看到奶奶佝僂著腰，張貼尋人啟事……
原來忘情訣是要她重新喚回對愛的感知。
而她所以為的不愛，其實隻是記憶在欺騙她，是她自己，忘記了那細節透露出的點點滴滴的愛。
我們總是身在其中，感受不到，卻去追尋最虛無縹緲的東西，殊不知最珍貴的，早已就在我們身邊。
原來，她早就得償所願。
喬梔將手放在心口處，竟然在那一刻，她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砰、砰砰。
砰砰砰。
她重新有了心跳，有了呼吸。
她看著人們形形色色的臉龐。看著他們護著身邊的人、老人、孩子、夫妻，看到了屠夫、商販、富人、窮人、一瞬間她體會到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結，是那樣的真實，再也沒了不安和茫然，她找到了歸屬感。
她感到心口隱隱發燙，身體明顯有了變化。
她眯起眼，眼瞳清明，視線能夠去往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看到巍峨的宮牆和牆角的秋千；
還能夠感應到從前不曾感應到的東西。無所皈依的鬼魂、遊蕩在天地之間的靈氣、甚至那總是被述之於口、卻難以捉摸的劍意。
仿佛和這個世間建立了更深的聯係。
她甚至有一瞬間，看到了雪境之中的那位神明。
隻是虛幻的一個白影。
看來，參透忘情訣遨遊四境，果然不是騙她的！
隻要能夠繼續突破，她終有一天可以回到自己的家。
就在這時，喬梔感到有人慢慢走到身畔。
“恭喜。”
忘情訣的前三重，她已經領會，擁有了愛人的能力。
她的命火儘數點燃，血色充盈臉龐，整張臉如同桃花瓣般白裡透紅。
鮮紅的鸞衣讓她整個人看上去無比的生動和美麗，她仰頭看著謝塵寰：
“原來這才是無情道。”
不是完全地摒棄感情，而是在失去之後依然擁有向前的勇氣。
謝塵寰身後聚攏了一群人。
他們都穿著道袍，好奇地往裡看，正是忘塵觀的弟子。
“師兄，她就是你的未婚妻？”
突然一道聲音怒氣衝衝響起：“看她眉心——師兄，你喂過她血？”
“什麼？”眾人紛紛看去，隻見少女的眉心果然出現了一顆朱砂。而這是純陽聖體，或是承受純陽精血的人，才會出現的印記。
“師兄你是不是瘋了？”
那最先出聲的人壓低聲音，“她是危素和宋長珩的女兒，師兄，你不是知道的麼！以身飼魔沒有好下場！”
想當年，宋師叔曾也是忘塵觀中最驚才絕豔的弟子，被譽為“雪中曇”的清高仙人，一手醫術出神入化，卻在某一夜自斷修行，還俗娶妻，深陷紅塵。
他也以身飼魔，但最後他得到了什麼？
謝塵寰輕聲歎息。
“何為人，何為魔？人的情感和妖魔的情感，沒有孰優孰劣、高低貴賤之分。”
“何況，她不是魔，”喬梔感到他袖口如流水拂過，自己眼前出現了一道淡淡的金光，但她自己卻看不到那是什麼，隻能聽少年淡淡道，“她與我們一樣，同為修道之人而已。”
“我希望將她留下。”
那人不悅道：“觀中從未有過女弟子。”
“那便從今日開始有了。”謝塵寰道，“況且，她已經有了這個資格。”
*
自從那次突破後喬梔便發起了高燒，斷斷續續地夢到了現代時候的事。
自從凶屍的事情發生後，崔府回不去了，她被接進忘塵觀中。
身旁有人坐下，她額頭感到一陣冰冷，似乎有人正以手掌探她的溫度。
隻是在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時，手的主人離開了。
等她完全清醒時，隔著帷幔，竟然看見了模模糊糊的燈影。
她披衣起身，凝視著那一盞盞燈，它們像是天生的星子，在錯落的台階上彙聚成一條星河。
雲吞見她凝視，道：“許多人會在這裡為親人點燈，用以祈福祝禱，希望他們的親人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喬梔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一盞燈上，那下麵壓著一張紙條，寫著一個梔字，字跡極為清雋好看：
“這是？”
“這是有人為你請的燈。”
白衣少年彎身，鍛般的黑發披散而下，他點亮了那盞小燈。
燈光從昏暗緩緩變得明亮，映著他雪白的麵龐。
眼底星光熠熠，額心朱砂動人。
“希望你健康平安，長命百歲。”
喬梔看著他，又看向那根連接二人的紅線，“你不必為我做到這一步。”
經曆了危素的事，她的眼神從空洞變得清冷，整個人身在塵世卻又遠離俗塵，眼睛映著長明燈的光芒，竟然格外好看。
謝塵寰看著，溫聲道：
“不是我，是那個孩子的父母。”
“他們很感激你救了他的命。”
……
喬梔走到庭院中時，之前見到的那些穿著道袍的人竟然圍在一起……吃火鍋？
隻不過都是素菜罷了。
“崔姑娘。”
雲吞還笑嗬嗬地給她拿來了碗筷，完全拿她當成了自己人。
喬梔低頭，火鍋的香味直往鼻子裡鑽。
人間煙火的氣息啊。
食欲被喚起，但她已經有了克製的能力。
於是喬梔擺手拒絕了，她走向那樹下的白衣少年，道：
“龍的眼珠，在皇宮。”
她看向謝塵寰。
皇宮是他生活的地方。
他卻一頓，嘴角的笑意淡了下，“非去不可麼？”
“非去不可。”
他濃密的眼睫垂落，喬梔一瞬間似乎在裡麵看到了許多複雜的情緒。
隻是片刻後這些情緒都消失殆儘，少年依舊是那幅溫和的模樣，他衝她微微一笑。
“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