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2 / 2)

家臣 香草芋圓 8987 字 5個月前

荀玄微把名冊放下,並未提及昨晚的住宿安排。

他溫聲吩咐,“小灶上熱著的酪漿端來一碗。”

阮朝汐這時才發現另一名隨侍書房的緋衣女婢,原來就是隨行車隊、每日替郎君煎藥的白蟬。

白蟬輕聲應道,“是。”

阮朝汐心裡不安。她入了書房的遭遇,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竟然給她賜下了吃食,是好兆頭還是凶兆?

莫非陸十留下了,她才是要被送走的那個。臨走之前賞最後一碗酪漿,喝完就走?

自己這個沒有殊才的假童子終於要被送走了,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反而像是一塊懸石落了地,瞬間安定下來,捧起瓷盅,小口小口地啜著酪漿。

“好不好喝?”

阮朝汐舔了舔唇角的奶漬,“好喝。”

白蟬又端來一個湯盅,同樣質地的青瓷,打開蓋,卻是滿滿一盅剛熬好的濃黑藥湯。苦澀藥味充斥了書房。

鼻下香甜的酪漿氣息,和近處苦澀的藥味激在一處,味道倒不難聞,隻是混合起來有些奇異。

對麵的年輕郎君靠於案邊,修長的指尖托著藥盅,木匙漫不經心舀著濃黑藥汁,苦澀藥味隔著幾尺縈繞不散。

阮朝汐捧著瓷盅,低頭喝著甜滋滋的酪漿,卻可以感覺到對麵端詳的視線。

似乎在沉思,仿佛透過麵前的自己,在看某個身在遠處的遙遠的影像。

阮朝汐覺得有點詫異,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她索性端起湯盅,一氣喝了整盅酪漿,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角。

荀玄微莞爾,又給她叫了一盞。

苦澀的藥味在屋裡彌漫。對麵清雅閒適的郎君,不似她這邊喝得滿足乾淨,喝了幾口濃黑藥湯便停了動作,目光若有所思,繼續打量著她。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阮朝汐近日吃得好,睡得好,頓頓飽食饜足,不管麵前這位郎君是好心腸收留了她,還是想把她和陸十兩個湊一對金童玉女送到何處去。至少直到此時此刻,他對自己確實是極好的。

阮朝汐放下瓷盅,發自真心地問了句,“塢主的病可好些了?每日好好服藥,很快便能恢複的。”

對麵打量的目光收了回去,荀玄微失笑,端起湯盅,將剩下的大半盅藥一口口喝完了。

“阮阿般……是家中小名罷。可有起大名?”他如此問道。

阮朝汐不假思索地搖頭。“家裡人都去了,沒有大名。”

對麵的人沒再問什麼,起身推開了側邊木窗。

五彩光暈散去,雨後清新的空氣驟然進屋,吹散了黑釉獸首爐裡的嫋嫋清香。

荀玄微站在窗邊,身上的廣袖袍被秋風吹得翩然鼓起,流水般光滑的綺羅料子拂過身後阮朝汐的肩頭。

“最近秋風大起,當心夜裡風寒受涼。”荀玄微攏過袍袖,又推了兩個琉璃小碟過來,“這些餅子可喜歡吃?多用些。小小年紀,怎的瘦成這樣。”

阮朝汐不覺得自己太瘦。她見過真正骨瘦如柴的女童,家裡不夠吃喝,硬生生餓到骨架上包層皮,臉頰凹陷,仿佛隻剩一口氣的活骷髏。阿娘脾氣善變不定,但飲食上不曾虧待她,她離皮包骨頭的瘦相還遠。

但她並沒有當麵反駁什麼,吃了兩小塊奶餅,把其餘幾塊髓餅用油紙包了,小心地收在懷裡。

“謝塢主賞賜。”

揣著沉甸甸的一包餅子,按楊先生教導的規矩倒退出去,即將跨出門外時,懷揣的髓餅發散著誘人香氣。她隔著衣襟捏了捏溫熱的布包,足有小半斤分量。

不管被送去哪處,有懷裡這包餅子,省著些吃用,可以抵擋至少三五日,足夠她謀劃出路了。

緊張繃著的眉眼放鬆了許多。

荀玄微就在這時叫住了她,提起昨晚的事。

“讓你搬來主院,是我的意思。”荀玄微站在窗邊,語氣極和緩地道,“病中思慮疏漏,沒有提前詢問你的想法,或許讓你生了誤會。”

他說得太過客氣,簡直不像是高門郎君麵對庶民小童該有的態度,阮朝汐轉身應答時,臉上還帶著細微的驚愕神色。

“不,”她倉促地說,“昨晚……是我不識好歹,拒了塢主好意。”

“是我解釋不周。”荀玄微溫聲和她說,“歸程路上初見時,便覺得你頗合眼緣,想讓你住得近些,卻忘了詢問你自身的意思。”

“我近日病中虛弱,時常夢魘。想召些人住進主院,一來可以興旺人氣,,或許能減少夜中夢魘的次數。二來,我喜清靜,日常書房灑掃的隻有白蟬,葭月兩個。若你住過來,也能時常幫把手,待命灑掃。”

“最後一個緣由,你畢竟和其他東苑童子不同。年紀小的時候混在一處還不覺得,等再長個兩三歲,男子屬乾,女子屬坤,身量體態會顯出明顯的差異。與其到了年歲不得不搬離,不如從一開始便早早地搬來主院。”

他抬手一指隨侍的白蟬, “主院有不少女子,你若有什麼不方便之處,可以直接找白蟬和葭月幾個,夜裡尋她們也無礙。若是住在東苑,夜裡院門鎖閉,你過不來主院。”

這是阮朝汐沒有想過的緣由。

她畢竟年歲還小,看年紀差不多的男童,想到的隻有‘大個兒’,‘機靈鬼’,‘矮冬瓜’。

剛才以為要被送走時,阮朝汐還能鎮定地喝酪漿,應對如流,不卑不亢地謝了賜食。

但此刻,明明白白受了好處,麵前的郎君態度和善體諒,言語間全從她的角度考慮,並不計較她昨晚的違逆。阮朝汐隱約知曉自己會留下,‘湊一對金童玉女送去某處’的猜測純粹是無稽之談,她反而說不出話來了。

她抿緊了嘴,沉甸甸的一包餅子被她抓在手裡,細白的手指隔著油紙捏來捏去,也不知捏碎了幾塊。

低垂的視線隱藏在濃黑長睫下,視線細微忽閃,飛快地瞥向窗邊停駐的修長人影,不等看清,又迅速轉開,改而盯著五色斑斕的雲母窗。

“我問你可同意搬來主院廂房,為我的主院添些人氣。你不應我,卻隻盯著雲母窗看。”荀玄微的聲音裡帶出細微笑意,“莫非要我把廂房的窗紙也都換成雲母片,你才應下?”

阮朝汐終於肯開口了。

“不必換了。雲母片好貴的。”她垂下眼,盯著懷裡溫熱的餅子,“塢主想給主院增添人氣,今晚我就搬過來。”

陸十居然沒被送走,就在屋外長簷下候著。楊先生領著她和陸十,三人前後走下台階。

穿過積水中庭時,阮朝汐抬起眼角,視線遙遙瞄向身後的書房。

書房木窗始終沒有關上。

秋風吹動了窗邊的廣袖,竹月色衣袂飄搖。立於窗前的人不知在看近處的雨中庭院,還是在遠眺山中落雨。

作者有話要說:  【頭頂灌湯蝦球感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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