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彆(1 / 2)

第二年秋天的時候, 應該是一個帶著果香的下午,慢慢記不清楚了, 隻記得夕陽拉的很長很長。

她走到胡同口,看見馬永紅牽著那一頭大黃牛。

那大黃牛走在胡同的中間,不肯再往前麵挪動一步, 慢慢就跑過去, “去哪兒?”

馬永紅沒有笑,帶著慢慢看不懂的表情, “回家去吧。”

她身後,大黃狗一直對著胡同喊著, 老黃牛要被賣了。

這牛,從慢慢小時候就開始養著,那時候慢慢趴在門口,還夠不到鎖頭, 現在慢慢已經長高了。

牛養了這麼多年,也要被賣了, 這一頭大黃牛,給家裡生了三個小牛,擠了三年的奶,給慢慢一家還清了借款, 日子也周轉過來了,存下來了一筆小錢。

張向東實在是不想整日裡去打草,去擠奶賣奶去了,趁著冬天來臨之前, 給賣掉算了。

牛不肯走,在那裡趴著,馬永紅就摸著它的頭,看著它的眼眸,應該很少有人看過牛的眼睛,那麼溫順,那麼和氣。

它的眼睛裡麵濕潤潤的,慢慢的凝聚成了眼淚,馬永紅也第一次知道,原來牛也是會有眼淚的,真的通人氣兒。

“走吧,去給你找了個好人家,養著你好好兒的。”

她低聲跟牛說著,跟人說話一樣兒的,往前扯著繩子,拉著牛往前走,慢慢跟在後麵,書包裡麵的鐵皮文具盒,嘩啦啦的撞擊著鉛筆響著。

她舍不得家裡的老牛,以前在家裡的時候,陪著她的是老牛跟大黃狗。

現如今,老黃牛要走了,它不肯走,要留在家裡,因此不動彈,馬永紅好容易牽著,牽著到了坡下麵去,交給人家繩子。

大黃牛,賣了一萬多。

馬永紅拿著錢上來了,剛到了家裡來,就聽到外麵吵起來了。

“牛跑了,跑回來了。”

原來是那牛自己掙開了韁繩,老牛認路,拔腿跑回來了,就站在家門口那裡的牛棚那裡,跟往常一樣的。

馬永紅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就難過,一邊抱著牛角一邊哭,“你走吧,你走吧,跟著人家走。”

不賣了牛,怎麼能有錢呢,這一頭牛就是一萬,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

喂牛辛苦,一天幾次的去喂水還要去給他吃東西,半夜裡一早上的時候還要擠奶,從長草的日子開始,就要不停的去打草,牛吃得多,還要給攢下來冬天的,不然冬天的時候就沒有草吃了。

為此天天忙著,張向東養牛養的就累死了,家裡一股子的味兒,因此有機會出去打工了,他就想著出去闖蕩去了。

大黃牛最後眼裡麵含著淚,也沒有讓人牽著,自己走下去了,再也沒有回過頭,也不知道到了哪裡。

“媽媽,牛要賣掉吃肉嗎?”

慢慢知道,所有的雞鴨魚肉,最後都是要變成肉的,農村裡麵,不養著閒吃飯的。

馬永紅立馬就拉下來臉,“不是,我們家裡的牛好,人家買回去了,也是好好養著等著擠奶生小牛的。”

慢慢鬆了一口氣,她長到這麼大,隻喝過牛奶,從來沒有吃過牛肉,羊肉也沒有吃過,誰家裡有錢去吃牛肉呢?

隻是她總也記得,在那個黃昏的下午,馬永紅拉著牛在胡同口,牛在那裡不動,看到慢慢的時候低低的叫著。

事實證明,這牛賣的價格實在是好,他們家裡的牛賣了一個最高價,沒多久,牛的價格就下來了,再也沒有上去過。

張向東要去上海打工去,去浦東的碼頭上當苦力。

他的二姐,張老二家裡的二閨女,慢慢地二姑張向北,早些年的時候嫁給了二姑夫,二姑夫是窮小子一個,跟所有人一樣,沒什麼錢。

那時候二姑嫁過去,是因為二姑夫村子裡的地平整,很是平坦,不用上山下山的。

這個上山下山了不得,對身體要求很高了,地裡麵的小麥玉米,到了季節的時候,都是人扛著麻袋下山的,或者是放在小推車上,那麼高的坡,上上下下的,人就跟老黃牛一樣的,力氣小的真不行,腿不行的也扛不住。

就為了這個,二姑就看中了這個村子,然後就嫁過去了,她的婆婆凶的很,二姑是個圓潤的胖姑娘,性子慢的不得了,在地裡麵乾活總是不如婆婆的意。

婆婆就對著她意見大的很,二姑夫又是個孝子,從來不肯對著母親去頂嘴回護的,二姑是個悶茶壺一樣的,打小就是這樣的性格。

她說不出來,就隻能哭,哭到最後,年紀輕輕眼睛就不好了。

為了她日子好過,張向東到了農忙的時候,都大老遠的跑到二姑婆婆家裡去,幫著他們一家子乾活兒。

大舅子大老遠的來,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為了姐姐有個好日子過,你當婆婆的少給臉色看嗎?

可是二姑的婆婆實在是厲害得很,嘴巴上利索的很,人也強勢,大概是覺得二姑好欺負,平日裡數落慣了。

張向東在地裡掰玉米,幫著一起裝袋子,然後扛著麻袋到地頭上的時候,就聽見二姑的婆婆在那裡數落二姑。

婆婆數落兒媳婦的話,那可真的不是人能聽得話兒啊,二姑輕易不敢回娘家,她膽子小,人也沒什麼主見,嫁人了以後,就全心全意的聽著二姑夫的話,伺候著他跟什麼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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