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1 / 2)

第二天就是周末休息, 馬永紅出去了好一會兒串門, 然後就帶回來家裡一個瞎子。

瞎子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手上拿著拐杖,胳膊上還掛著一個銅鑼。

馬永紅喊著慢慢出去玩兒,慢慢沒有地方去,她也不喜歡去彆人家裡去, 不自在,就在門口那裡。

“我這生的是個兒子還是女兒?”

那人既然是瞎子, 也不知道是怎麼算命的, 年紀看不出來多少歲,反正在慢慢的眼睛裡麵都算是老的。

“有兒子命。”

人家就說了這麼一句,馬永紅就笑了, 也是想要個兒子,人爭一口氣,這是生老二, 有了女兒了就想要兒子了。

也省的婆婆一直說,說樣女兒就是賠錢貨, 家裡一點兒也幫襯不上。

“家裡呢?”

那瞎子很樸實的人,不會故弄玄虛什麼的說那些聽不懂的話兒,極為的接地氣,聽著馬永紅問家裡,隻肯說個大概,“大紅燈籠高高掛, 外麵亮堂裡麵空。”

馬永紅覺得說的都準,但是麵上不肯表露出來,說的真對,去上海這幾年,外麵的人都說是賺了不少錢回來的。

可是馬永紅自己還能不知道嗎?賺的錢,小錢有,但是大錢是真沒有。

“我們家大閨女,出生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點,生下來包起來洗乾淨了,看看時間是十一點半,也不知道十一點前,還是後呢?”

十一點到一點,是正午時間段兒,卡著點兒十一點的話,孩子的八字就不太準確了。

那瞎子就問一句,“白還是黑?”

“白。”

“那就是十一點之前生的。”

慢慢走進來,恰好聽到了,她沒吭聲,“媽媽,我餓了。”

“那正好吃飯了。”

說著又去留人家在家裡吃飯,“中午了,在家裡吃頓飯吧,沒什麼好東西,就是家常菜。”

她從冰箱裡麵抓了炸肉出來,放水裡煮開了,撒上香菜末還有蔥薑,加上醬油醋,味道香的很。

這炸肉,北地裡吃的多,逢年過節祭祀還有上供上墳的時候都要用的,是麵粉雞蛋裹著肉條油炸出來的,平時能儲藏起來,要吃的時候加上菜或者是土豆,開鍋了就能吃。

慢慢覺得有點害怕,她端著碗,坐在那裡不吭聲的吃飯,那瞎子吃了一碗,然後就起身。

“多少錢?”

“您善心,管了我飯,給我五塊錢就行。”

馬永紅就趕緊拿出來錢,錢不多,人家不是為了騙錢的。

慢慢就一直覺得村子裡麵的算命的很神奇,從沒有大富大貴過,天南海北的走著,大多數是瞎子。

也不知道是怎麼走那麼遠的路,到了上河村的,然後有想算命的就請到家裡來,問姻緣,問學業,問什麼的都有。

然後收了錢,再去下一家。有時候到飯點兒了,就在家裡吃飯,不要錢。

馬永紅不肯對著彆人說,以為是兒子。

到了八月十三的晚上,肚子就開始疼,張向東請假在家裡,半夜裡就送著去醫院。

慢慢一個人還在睡,都沒有被吵醒,隻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她看著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她就走到街上去,張老二家裡的坐在大街上,慢慢就走過去問,“奶奶,爸爸媽媽呢?”

張老二家裡的就坐在那裡跟菩薩一樣的,帶著笑,“給你生弟弟去了。”

慢慢沒什麼感情,她一開始就對馬永紅的肚子很沒有感覺,人家的小孩兒,或許是喜歡弟弟妹妹之類的,可是慢慢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感覺,跟自己沒有多少關係。

沒有人喊她吃飯,她回家很餓,從沒有做過飯,不會做。

就去廚房裡麵做飯,她煮麵條,蔥油麵,但是生火這回事,很難。

一碗麵出來,倒是真的出來了,可是裡麵的鍋底兒糊了,她熏得眼淚都出來了,端著碗很燙,就放在院子裡的地上,在那裡蹲著一口一口的吃。

張向東給打電話回來,“慢慢在家裡,你照看著點。”

張老二家裡的到飯點了,就去喊慢慢吃飯,看著慢慢在吃,就笑著罵一句,“在家裡這不是會做飯,也能吃也能喝,那就不用到家裡來吃飯了。”

說完就走了,就真的沒有喊慢慢去家裡吃飯,去街上對著人家說話,“自己在家裡都是現成的飯,我去的時候正吃著呢,怪會吃的,會煮麵條呢,還做的很好。”

慢慢就蹲在那裡,一口一口的吃著,頭發上一股煙味兒,眼淚被熏出來了,在眼睛下麵乾巴巴的。

吃完了,就自己去洗碗,做的都很好了。

一直到八月十四的早上,慢慢就在街上看看,然後就看到來了一輛車,張向東從車上下來了。

慢慢心裡麵鬆了一口氣,她晚上自己在家,很害怕,“爸爸,你回來了?”

張向東大概是太累了,又或許是心情不好,隻點了點頭,就去抱著孩子往家裡走。

馬永紅包著頭,走在後麵,手裡麵還拿著東西。

慢慢看著他們都走了,站在那裡楞住了,不知道自己是要繼續在這裡,還是要回家去。

其實,有時候,大人不覺得的偏心,真的已經偏心了。

偏心的理由那麼多,總有一個是除了當事人以外,所有的人都能接受的。

她站在胡同口,看著前麵的人走著,覺得有什麼,大概是不一樣了。

有時候大人不是做的不對,也許是在醫院太累了,也許是因為生了個女兒接受不了這麼大的落差,也許又是因為其他的糟心的事情,慢慢就這麼被忽略了。

被忽略的一個開始,慢慢有了個妹妹。

當初馬永紅找了那麼多人看,所有人都說是兒子,可是生下來的卻是個女兒。

她的爺爺奶奶當時就不高興了,慢慢當初都不伺候坐月子,現在就更不會伺候坐月子了。

能伺候坐月子的,還是隻有張向東。

剛生下來的妹妹不健康,喉管那裡太軟了,發育的不完全,每天的喉嚨裡麵像是粘著東西一樣的,到了夜裡就很嚇人了,馬永紅就生怕孩子呼吸不上來了。

她還沒有奶水,孩子吃不飽,要抱著孩子去醫院,張老二家裡的來看一眼,“小孩子都這樣,長長就好了,等著出來月子,孩子大了就好了。”

慢慢沒有碰過妹妹,因為她的指甲都還有兩個沒長好的,很能哭,每天都要哭。

馬永紅每天都要發脾氣,她在床上,不能照顧慢慢,不能做飯洗衣服,也沒有人照顧一下,張向東請假了半個月,然後就開始跑車了,老板打電話一個個的催著,這時候正好是活兒好的時候。

張向東不能走遠了,家裡還要人看著,他就跑附近的活兒,一兩天就能回來的,一個人當兩個人用。

有時候不在家,晚上妹妹開始哭,馬永紅就喊著慢慢起來去泡奶粉。

她一身的火氣,其實慢慢睡在客廳的小床上的,她帶著孩子睡在裡間。

慢慢晚上睡得好,孩子哭也很少聽得到,她就被馬永紅喊起來,馬永紅去拍她。

慢慢嚇了一跳,眼睛都睜不開,被燈光刺的難過。

“還睡什麼,去泡奶粉去。”

慢慢沒泡過,平時孩子的東西用的小心,她也不會,孩子哭的跟催命的一樣,馬永紅就去哄著。

還要喊著慢慢,“一勺奶粉,用溫水放半奶瓶。”

慢慢就起來,去泡奶粉,拿過去給她,馬永紅就急死了,滴在手上試溫度,“燙了,趕緊的,再加點涼水去。”

她著急,語氣也不好,慢慢就趕緊的去加點涼水,她不知道奶粉的溫度怎麼樣才算是不冷不熱。

孩子又拉了,馬永紅又去換尿布,給孩子擦洗。

一晚上孩子哭無數次,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整夜整夜的暴躁,脾氣也很差。

從妹妹出生一直到來年的冬天,慢慢記得她吃了一整個冬天的白菜餡兒的睡覺。

馬永紅會過,兩個人在家裡不吃肉的,就是白菜餡兒的,冬天的白菜緊著吃。

她冬天帶孩子怕冷,就閒著的時候捏餃子,然後煮著吃方便,一日三餐,就全是餃子。

慢慢從沒說過什麼,她就一直吃,隻是吃完了,就不在家裡待著了,她十二點放學回家,吃飯十幾分鐘的時間,然後就趕緊走了,去學校裡麵去。

到了放學時候,慢慢背著書包,站在門外,猶豫了一下,不想進去,家裡麵馬永紅總是沒有好臉色,又時候她不知道什麼事兒,就觸碰到她的神經了,然後就發火。

慢慢很敏感很敏感,她記不得上次多久,兩個人好好說話了,每天的交流,她記不起來。

隻有晚上喊著她起來泡奶粉,催命一樣的喊著她,然後等著妹妹安穩下來了,她再去睡覺,馬永紅不會去問慢慢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