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陰翳, 冷風肅肅,黑暗深處一點光暈躍動著向前,速度很快, 拖出一道光的尾痕。
即使背著人,以這種速度在山路上奔跑, 安雪鋒跑的也很穩。乙零騎在他背上, 感覺身下繃緊的肌肉如岩塊般堅硬有力,托著他的手穩如鐵鑄, 背他乙零就像在背一個紙片人似的輕鬆。
安雪鋒什麼來路,這還是人嗎?
乙零心裡不滿,他原本緊抓著安雪鋒的肩膀,結果先把自己手給抓酸了,乾脆扯住男人的衣領,惡劣攥緊, 勒住了安雪鋒的脖子。誰想奔跑中的男人沒有半點反應,呼吸仍舊平穩,甚至還更直起了一些身體——安雪鋒身高超過一米九,乙零又不肯老實伏在他背上,非要故意直著腰按著他的肩膀,自己向上,像騎馬一樣, 很不安分。
如此一疊加, 乙零的頭比安雪鋒還要更高, 簡直是鶴立雞群,而後乙零就差點被山路兩邊探過來的樹枝掃到頭。那些樹葉撲簌簌在他頭頂掠過,哪怕苗芳菲墊腳都蹭不到的樹枝乙零隻要一抬臉就能糊到臉上,即便乙零飛快俯下身來, 卻仍不可避免的碰觸到了一些樹葉,這讓他神情大變。
濃重的黑暗如同焦油般纏繞在枯葉上,寒風吹過樹葉的撲簌聲都顯得粘稠油膩,隻要碰到樹葉絕對會被枯葉碾到頭上身上,這對一個潔癖人而言不亞於一個大逼鬥。即便乙零身份特殊,這些對普通人而言堪稱致命的黑色樹葉對他而言無傷大雅,甚至都不會黏在他身上,順著雪白的發絲就往下飄落,但乙零還是感覺像被推進泥潭裡打過滾一樣,渾身難受。
眼看著那片漆黑樹葉搖搖晃晃,就要落到安雪鋒頭頂。但像有什麼第六感一樣,奔跑著的安雪鋒竟忽然往旁邊一偏,正好避開了這片樹葉,反倒讓它差點又飄回到乙零身上。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嘖。
乙零嘖了一聲,同樣側身避開樹葉,心裡越發不爽,卻同時生出幾分興致。
這麼好的身手前所未見,這個安雪鋒屬實有點意思,就是不知道能活上幾天。生命力這麼旺盛的人,山神肯定愛吃。
可彆在他報複之前就死了啊,他乙零可是記仇的很。
“家人們都跟得上嗎,那我們就再加快一點速度吧。”
雖然嘴角撇了下來,但乙零的語氣卻帶了種莫名雀躍的感覺:“情況有些糟糕,喪鼓聲響起來了,今夜有人死去,我們要避開送葬的隊伍。”
“奔跑時大家請帶好自己的行李,不要有丟落,記得要請一定要在燈光範圍內,不要偏離山路。”
“什麼喪鼓?有東西在追著我們。”
安雪鋒眉頭一皺,聽乙零的話加快了速度,同時下命令:“飛白,你去前麵探路。澎湃,你到後麵去,大家都不要掉隊,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民宿了。”
“零導,麻煩您為我指路。”
“怎麼,安先生還用我為您指路嗎?”
乙零漫不經心笑道,聲音輕柔,聽起來卻有些陰陽怪氣道:“我看安先生比我更適合做這個向導,畢竟我可不能向您這樣在黑暗裡帶著家人們奔跑啊。”
“燈光剛才太暗淡了,我怕出事,不得已冒犯你了,抱歉。”
安雪鋒答非所問,竟是先道了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微的光亮,瞳仁變大,竟然從人眸變成了一雙獸瞳!然而剛才在前方引路的時候安雪鋒就試過,他這雙本該能在黑暗中視物的虎眸,在這裡卻根本無法看穿黑暗中的東西。視力是比人時候要更好,但也隻能看清在燈光範圍內的東西。
譬如腳下的山路被昏暗燈光映著,安雪鋒就能看清山路。而左右兩邊燈光映照不到的黑暗——即便燈光也沒有亮到哪裡去,但安雪鋒就是完全看不透黑暗。
“我從剛才就聽到山路兩邊好像有東西在響,感覺太危險了,這才帶大家跑起來。”
安雪鋒沉聲道:“零導,您能看到黑暗中有什麼嗎?”
“安先生看不到嗎。”
乙零輕柔的聲音好似盤踞的毒蛇,從安雪鋒背後傳來,泛起陣陣涼意,明明是挺好聽的聲音,但話說起來卻不那麼友善,帶著點故意的驚訝:“黑暗裡可是有……那種東西啊。”
“什,什麼東西?”
勉強跟上安雪鋒速度的鬱和慧上氣不接下氣緊張問道,跑的眼鏡都快掉了。說起來他在家經常健身,平時跑個馬拉鬆全程也不在話下。然而這可是在昏暗燈光下背著登山包,拎著行李箱跑山路,難度完全不一樣!更彆說身邊黑暗中無時不刻傳來滲人恐怖的寒意,就好像有什麼鬼怪不懷好意的垂涎盯著來客,讓鬱和慧時刻精神緊繃,消耗遠超過正常跑步。
但在安雪鋒開口之前,沒人覺得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追著他們。然而在安雪鋒開口之後,卻幾乎所有人都能隱隱聽到那聲音。
“哢嚓,砰。”
像旋轉的車輪碾過枯枝,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滾動,前麵,後麵,左右兩邊,都能聽到這種滾動的聲音。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跟著他們滾動,但卻沒人能看得到。
連安雪鋒都看不清黑暗,沒人能看清黑暗,那就隻有向導乙零能給他們解惑了。然而乙零卻說:“看不到是最好的,如果剛才你聽到了一些聲音,那一定不要仔細去聽。”
乙零似是而非道:“聽到,看到,想到,都會讓人逐漸被黑暗中的東西同化,不知不覺就被拖到黑暗的世界裡。”
“所以隻要看向燈光,聽我指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