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碑並不是古代時候的碑, 表麵被鹽腐蝕得厲害,還能辨認出來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外行新手刻的碑, 用的就是漢字。因為腐蝕太嚴重了, 看不出年代,但都是當代簡體字了, 怎麼樣都不可能距離現在太遠。
“很可能是李君刻的碑。”
安雪鋒分析道:“從大體來說, 紙馬塔村這麼多年來隻有他接觸過鹽神雕像, 而且在這個封閉的村子裡,李君是接觸過外界, 讀過書的,懂簡體字。”
現在偏遠山村裡不識字的人還有很多, 紙馬塔村雖然就在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裡,按理說平日裡會有很多遊客, 這也該是個能靠旅遊富起來的民族村, 從土家阿妹民宿就能看出來紙馬塔村是有這個發展方向的,但迷信與汙染幾十年前就將這個村子籠罩, 讓它最終在這麼多年後仍舊保持著原始樣貌。
“而且我更傾向於鹽神雕像最初出現的地方並不是樹洞,雕像和這些陪葬品都是李君撿回來的。”
他肯定是知道鹽神雕像一開始出現的地方,所以才能記錄說‘它流落到外麵’,至於石碑上其他記錄的信息, 由於不清楚那場‘地震’發生的具體時間,安雪鋒有兩種猜測。
第一,地震發生在李君出生後, 他可能就是在這場地震時撿到的鹽神雕像,並將其供奉起來。但這不能解釋李君是怎麼知道鹽神被烏螺山山神‘不喜’的?難道是土司王托夢?但就算托夢,也應該是讓他們把鹽神雕像扔得更遠, 畢竟這裡也算是烏螺山山神管轄範圍內。
所以安雪鋒更傾向於第一種猜測。
“零導,你說過神明是由人的認知和思想形成的。”
安雪鋒看向乙零,鄭重問道:“那已經擁有自己神誌的‘神明’,是否會要求信徒記錄下自己的來曆生平?”
就像傳教,信仰在傳播中越來越廣,故事隨著刻碑與記載代代相傳。
李君顯然是沒辦法給鹽神寫個史書的,但刻個石碑還在他力所能及範圍內。
安雪鋒懷疑李君在接觸到鹽神雕像後就被深度汙染,並且得知了鹽神的意誌‘為祂刻碑傳播曆史之類的’,還獲得了鹽神雕像出現在這邊的緣由。
因此刻碑‘記載’鹽神雕像事跡的李君成為了所謂的鹽神信徒。
“確實有這種可能。”
乙零捧著小碗還在挑脆辣椒吃,嘴唇紅豔豔的,偶爾被辣得像貓似的小聲吸氣,並沒有直言認可,回答的有些曖昧。但安雪鋒有自己的判斷力,他繼續道:“而且我認為,李君隻是在和‘鹽神’雕像溝通,並沒有和鹽神本神‘對話’過。”
否則的話石碑上記載的應該是鹽神故事才對,而不是‘鹽神雕像被山神不喜流落了出去’,這和被山神掃地出門有什麼兩樣!安雪鋒因此進一步推測這個雕像估計並沒有太多自我意識,也不聰明,畢竟神話傳播的都是神的強大神秘深不可測,哪有記載這種蠢事的。
“如果鹽神雕像是從土司王墓中流出來的,那它有可能不止有一個。”
鬱和慧分析道,曆來公侯王爵墓葬中的壁畫,大多都和他們生前事跡有關,而那些血脈源遠流長的,多少也會記錄下最初先祖的偉大事跡。最初的廩君殺死鹽神,突破阻攔率領族人找到生存之地,‘殺死鹽神’絕對夠格上壁畫,隨葬品有作為失敗者的鹽神雕像也正常。
隻是從安雪鋒他們描述的大小以及對鹽神雕像‘神誌’的分析來看,鬱和慧認為如果這鹽神雕像真是過去真正附著了鹽神意誌的載體,作為‘戰敗者’,它應該被分割成了數塊,分彆鎮壓在墓葬不同方位。
“世界各地古老神話傳說中‘分屍’現象很常見。”
鬱和慧解釋道,《山海經·大荒西經》裡寫到:“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化為神,處栗廣之野”,印度創世神話中‘原人’的頭顱變為婆羅門,肩膀變為刹帝利,腿化為吠舍,足變為首陀羅,而巴比倫神話中馬爾杜克分屍了龍母提亞瑪特創造天地。
神話創世大多都是以原始神明的‘分屍’為基礎,分屍是將神的神力分散。戰勝者對戰敗者的‘分屍’更大多有鎮壓利用的成分。
在鹽神真正‘存在’並且被初代廩君殺死後,祂被分屍是正常現象,鬱和慧甚至進一步提出道:“那可能不是鹽神雕像,而是鹽神身體的一部分。”
鹽神的身體要是像鹽石一樣,那傳了那麼多年,到土司王那一代被認為是雕像也很正常。人的認知會影響‘神’的狀態,它的自我認知明顯不怎麼清楚,到現在自己也認為自己是雕像,並且讓李君刻下故事也正常。
“等吃過飯後隻要剝離它外圍鹽層就能確認它真正的形態了。”
安雪鋒道。
“但如果真是鹽神身體的一部分,那可太危險了啊。”
汪玉樹有些擔憂。
“沒問題啦,你忘了嗎,石碑上的鹽神可是被山神‘不喜’的。”
茅小樂嘿然一笑,邊摸出一包辣豆乾主動遞給零導邊說道:“安隊,下午那時候咱們感覺到的,就是山神的注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