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遐歎氣。
他真的覺得,他家殿下越來越心機了。
明明隱瞞甚至私下調查他是陸塵彰的不對,被他這麼一說,墨遐反而是愧疚無比。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像倒蠶豆一樣統統倒出來,讓陸塵彰安心。
墨遐把陸塵彰按在床上,蓋好被子:“殿下,您不必如此。我無法說清楚我如何知曉阿四的身份,知曉鎮國將軍府的勢力。您讓阿四查我是人之常情。誰還沒有一個好奇心呢?”
看著墨遐漫不經心的模樣,陸塵彰更加恐慌。掙脫墨遐坐起,急急道:“阿遐,我不是懷疑你,我不會懷疑你的。我隻是......”
陸塵彰越說,越口齒不清,想要為自己辯解,卻發現根本無能為力:“我隻是想要多了解你。阿遐,你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遇到你之前,從來沒有人給我做飯,給我製衣,給我講故事,給我擋下陸辰瑢他們對我的嘲諷捉弄,甚至教我讀書識字。我好怕你有一天突然離開我。你這麼厲害,懂得這麼多東西,甚至連阿四的身份都瞞不過你。你總是這麼無所不能,我......”
陸塵彰“我”了半天,才道:“我怕你以後想走,我卻沒有能力留下你,或者和你一起走。”
“我不想再孤身一人。”說到最後,陸塵彰險些要哭出來。
墨遐不是泥人。
從阿四身上套出陸塵彰在悄悄調查他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生氣和難受的。
可是看著陸塵彰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樣,墨遐的心又不爭氣地軟了。
從小被羞辱,被戲弄的經曆使得陸塵彰多疑敏感,登基後更是成立璿璣府監察百官,不願相信任何人。
可是如今的陸塵彰,卻是願意全心全意信任他,依賴他。哪怕讓阿四私下調查,也是小心翼翼,不願傷害他分毫。
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墨遐抱住陸塵彰小小軟軟的身子,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咬著腮幫,道:“殿下,對不起。”
二人誰也不願說話,就著一室沉默,寂靜相擁。
墨遐閉著眼,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艱難開口:“我不能告訴你我是如何知道阿四的身份。但你要相信,我絕對不會害
你。”
陸塵彰用濃重的鼻音“嗯”了聲:“阿遐你彆生氣,我再也不會派人調查你了。”
陸塵彰甚至說了兩遍:“你彆生氣。”
哭了一場,陸塵彰格外疲憊。墨遐拍著他的背,很快就把人哄睡。
睡著的陸塵彰人畜無害,長長的睫毛向上翹起,潤紅的唇瓣扁成一個彎彎的弧度,嬰兒肥的臉頰肉肉和和,捏著跟蛋糕似的,軟軟趴趴。
墨遐給把被子拉到陸塵彰肩頭,看著陸塵彰帶著乾涸水印的臉,用擰乾的帕子擦淨:“睡吧,殿下。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
自從陸塵彰向墨遐承認錯誤之後,便愈發地粘著墨遐。生怕自己一個錯眼,墨遐就從開陽宮消失,再也尋不見。
對此,墨遐哭笑不得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縱著陸塵彰,自己走到哪,陸塵彰就跟到哪。
至於阿四的不滿與冷眼。
墨遐表示,他沒看見。
墨家宗祭時鬨出的醜聞,在京城可謂是傳得沸沸揚揚。
王公貴族背地笑話,販夫走卒茶餘閒談。
墨家人走在外麵,都是被明目張膽的指點,交頭接耳的笑話。
有那不怕死的,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甚至當麵詢問墨家族人或是小廝丫鬟那日事端。
一些年輕氣盛的墨家子弟,自是無法忍受如此奚落。幾句話不投機便上手爭個高低。偏生技不如人,被揍得鼻青臉腫,簡直是鬨得好大的沒臉。
就連身處深宮的陸塵彰對此事也是有所耳聞。
幾次好奇想要打探,奈何墨遐從不主動提及此事。儘管抓耳撓腮地想知道,陸塵彰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陸塵彰把這件事藏在心底憋了幾天,奇奇怪怪的模樣總算是提醒了墨遐。
墨遐把豎在身前的書放下來一點點,看著時不時瞅他一眼的陸塵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殿下,您是想要問我宗祭的事情吧?”
陸塵彰放下筆,跑到墨遐身邊,有些不高興:“以前阿遐什麼事都和我說,可是明襄侯府這次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阿遐卻從不對我提起一點。阿遐是不是還在怪我?”
墨遐最招架不住陸塵彰這樣甜甜又委屈的質問,立刻舉起手道:“殿下,我向你保證阿四這件事在我這已經絕對絕
對的翻篇了。這些天我心中揣著旁的事,所以忽視了殿下。我向殿下道歉,殿下不生氣了好不好?”
陸塵彰佯裝思考了一會,小手一揮,故作大度:“隻要阿遐和我說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就原諒阿遐。”
墨遐再次笑了:“好,都聽殿下的。那殿下也回答我一個問題。”
陸塵彰很豪氣:“阿遐你問便是。”
“殿下現在對這件事了解多少呢?”
陸塵彰想了想,道:“我其實對明襄侯府宗祭知道得不是特彆清楚,隻是上次有聽到宮女內侍在偷偷討論,說陸辰珖身邊竟是有如此德行不正,品行不端的伴讀。實在是太丟靈犀宮的麵子。”
墨遐:“......”
墨遐實在是沒想到,陸辰珖這次真的出名大發了。
宮中的宮女內侍居然都在私下議論。
當然,墨遐也相信,這其中定是含著葉貴人推波助瀾的結果。
和墨遐在一起,陸塵彰從不會去關注旁人,直到這時,陸塵彰才反應過來:“阿遐,我怎麼覺得,不僅墨雲陽沒有來明鑒閣,甚至有好幾天沒見到你的那個弟弟墨雲朝了。”
墨遐有些不屑:“墨家宗祭出了這麼大的醜聞,族老們對墨雲陽已是十分不滿。為了平息族中的怒火,他日日在祠堂跪經請罪。墨雲朝身為他的弟弟,自然也要夾緊尾巴做人。至於明鑒閣......”
“他們兄弟已經成了彆人眼中的笑話,墨雲朝又是個衝動易怒,最會惹事的。不把這件事徹底解決,就算是我父親也不會輕易放墨雲朝出門。”
陸塵彰很討厭墨雲陽和墨雲朝。
墨雲朝身為七皇子的伴讀,仗著有七皇子撐腰,總是在明鑒閣明目張膽地找墨遐麻煩。
那個墨雲陽就更討厭了。
看似勸和,實際上說的話就是軟刀子,明裡暗裡貶低嘲諷,往人心尖上紮。
小小年紀明誇暗譏的手段使得旁人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所以聽到二人來不了明鑒閣,陸塵彰很高興:“既然如此,墨雲陽應是難以翻身了。瓊貴妃怎可能能容許這樣的人留在陸辰珖身邊?”
墨遐搖頭:“殿下,這您可就想錯了。”
陸塵彰偏頭看向墨遐,表示不解。
墨遐似乎在考慮怎麼措辭,最後決定
從崔老太傅入手,詳細剖析一番如今墨雲陽墨雲朝二人的處境:“殿下,你覺得最近崔太傅心情如何?“
陸塵彰果斷搖頭:“誰不知道崔家長子崔文曦得了重病。恐不久人世。這是崔太傅最為重視的孫輩。彆說崔太傅,整個崔家上下如今都是愁雲籠罩。”
墨遐又問道:“殿下,你覺得如今的崔家,下一輩有幾個能承家業的子孫呢?”
陸塵彰對彆家可能不甚了解,但崔家的情況於他絕對是胸有溝壑,手到擒來。
僅僅隻是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陸塵彰便十分肯定地回答:“隻有崔文曦。”
或許是上天把崔家兩代的鐘靈毓秀都給了瓊貴妃和崔文曦。
如今的崔家,長子崔文曦不僅文武雙全,才高八鬥,更是玉樹臨風,俊逸倜儻,被譽為京城第一公子。
反觀他的兩個弟弟,次子崔文坤紈絝好色,放蕩淫逸。三子崔文霖,貪牌好賭,驕奢豪橫。
放眼望去,除了崔文曦,崔氏家族竟再無頂替門梁之人。
墨遐適時地給了陸塵彰一個鼓勵的眼神:“殿下,對於皇子來說,這世間最緊密的關係,最有力的支持,便是母族。大皇子殿下日後必定是要爭的,真到那一日,他必須擁有崔家的支持。這種支持,不僅是崔家帶給他的,還有崔家姻親故舊,朝堂邊疆同年舊友。”
墨遐喝了口茶,繼續道:“一個家族能夠造成的影響力,不僅在於當家人,更在於它的繼承者。傑出煊赫的後輩,甚至可以決定擁躉附屬對家族的忠誠,決定同窗好友與家族的親近。崔文曦頂著崔家這一代萬眾矚目的光環。說得通俗一些,崔家是艘大船,他便是指引方向的司南,帶領崔家遠渡的同時,吸引著一艘又一艘小舟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