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暗了下來。
鬼新娘依舊安靜地躺在棺材裡麵, 覆蓋在她麵上的白紙一點點滲出血來, 浮現了五官的輪廓, 就像是要破紙而出。
大廳裡麵的燭火一明一暗,更增添了陰鬱的氛圍。
隔壁的偏廳裡麵,一個個人影站在那裡圍成了一個圈, 他們低垂著頭, 每個人的麵容都隱在了黑暗中,唯有眼珠子冒著點光芒。
幽幽的聲音一個接著一個地響了起來。
“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快點交待清楚。”
被玩家圍在中間的何伯:……
為什麼好像角色互換了呢?
西裝男說:“這個鬼新娘是怎麼來的?”
何伯奉行著一問三不知的想法, 不管問什麼都閉著口, 一個字都不說。
眼看著天馬上要黑了,玩家們不免著急了起來。
可能是受沈冬青的傳染, 玩家們的膽子大了不少, 非主流握著拳頭, 威脅道:“我比較尊重老人,你要是不說,可彆怪我下手沒輕沒重了。”
何伯見過上百個來四水鎮遊玩采風的大學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生猛的, 當時冷汗就流下來了。
“我確實不知道。”何伯見實在沒招,隻能交待了, “這是四水鎮流傳下來的習俗,每年都要供奉鬼新娘。”
供奉的東西自然是活人。
“要是不供奉,會發生一些恐怖的事情。”
也不知道四水鎮的人祖上招了什麼禍害, 每年都要用活人供奉祭祀, 漸漸得, 四水鎮變得荒涼了起來,隻餘下十幾戶人家。
就在四水鎮原住民快要滅絕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群外來者來到鎮子裡麵,而這些外來者更受鬼新娘的青睞。
讓彆人去死,自己就能夠活下來。
這麼好的買賣,有誰會不願意做呢?
何伯顫巍巍地說:“我就知道這些……”
非主流有些不相信,想要再威脅試試,可何伯說來說去就隻有這些訊息。
其他玩家隻能放棄了。
JK美少女擔憂:“鬼新娘馬上就要蘇醒了。”
沈冬青冷哼了一聲,說:“我就等著她來。”
竟然敢打他的人的注意,正是不想做鬼了。
JK美少女瞥了一眼殺氣騰騰的沈冬青,心想,或許應該擔憂一下鬼新娘才是。
非主流小聲地問:“要不準備點東西?”
西裝男點頭:“大家把符咒什麼的湊一湊,說不定可以一舉把鬼新娘給拿下,解開謎題。”
他們湊了湊,湊起了一疊黃符,由JK美少女當做代表,送給沈冬青。
沈冬青奇怪地問:“給我這個做什麼?”
JK美少女說:“這不是準備一下,和鬼新娘大戰嘛。”
沈冬青點點頭:“說得也是。”
不過他沒有去接那疊黃符,而是對何伯說:“我餓了,去準備點吃的,還是火鍋吧。”
何伯陰沉著臉,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JK美少女捏著黃符,一臉懵逼:“要吃的做什麼?”
沈冬青:“不是戰前準備嗎?肚子餓了發揮不出來。”
JK美少女:“誒?”
於是一群玩家看著沈冬青愉快地吃起了熱氣騰騰的火鍋。
大廳裡的陰森氣氛一掃而空,轉而變成了鮮香十足的火鍋味。
*
子夜將至。
沈冬青又吃得太飽了,等著等著就靠在周聞彥的肩膀上睡著了。
其他玩家為了不被波及,早早就躲了出去,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在。
周聞彥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沈冬青的肩膀,抬眸看向了擺放在大廳中的棺材。
棺材裡麵的東西開始不安分了,從中傳來“滋啦滋啦”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什麼在摩擦著棺材內壁。
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後,棺材的縫隙中滲出了汙濁的血液,落在了青石板上,蜿蜿蜒蜒一直流入側廳。
砰——
鬼新娘突然詐屍坐了起來,雙腳離地,如同紙鳶一般,輕輕飄了過來。
隨著她的動作,臉上覆蓋的白紙剝落,掉在了地上被汙血浸濕。
鬼新娘頭上戴著的發飾垂下,金流蘇後麵睜開了一雙沒有眼白的眼睛。她咧了咧嘴,腥臭的淤泥從唇邊流淌而下。
一道陰風吹過,老舊的木格窗劈裡啪啦作響。
沈冬青微微皺了皺眉,驚醒過來,抬頭看了過去,對上了鬼新娘無神的雙眸。
等看清楚側廳待著的人後,鬼新娘身體僵硬,愣在了原地。
過了一會兒後,鬼新娘轉身就跑,看樣子是恨不得自己沒有出過棺材。
隻是鬼新娘跑得有點慢了,還沒來得及鑽回棺材裡,就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沈冬青微微一笑,臉頰上浮現了一個可愛的酒窩,顯得十分無害:“聊聊?”
鬼新娘在本能反應下瑟瑟發抖。
她還記得被強行按回棺材裡不能動彈的恐懼。
沈冬青手上的力氣加重:“你看上了我的人?”
鬼新娘是由一股怨氣支撐起來的怨鬼,沒多少理智,但就算這樣也會有恐懼。在沈冬青的笑容下,她雙手合十,就差給人跪下來證明她沒有這個心思,也不敢有這個心思了。
廢話,要知道是和大佬搶人,她都根本不會離開溫暖的棺材。
沈冬青見她認錯態度良好,冷哼了一聲,收回了手:“你知不知道結陰親是封建迷信行為?”
鬼新娘呆了。
她就是封建迷信本身啊……
但礙於實力的差距,鬼新娘隻能被迫接受教育。
“結婚是很重要的事情。”沈冬青嚴肅地說,“必須要兩廂情願,強娶是不道德的,而且陰親是不受法律保護的!”
沈冬青說著說著就想起了那個和周聞彥結親的鬼,更加覺得要打擊這種結陰親的行為。
等教育了一通後,他才想起正事:“你為什麼要和人結陰親?”
鬼新娘就跟個小媳婦一樣站在沈冬青的旁邊,低垂著頭。
她想要解釋,但一開口,嘴巴裡麵塞著的淤泥就流了出來,根本沒辦法說話,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周聞彥說:“帶我們去那個有牌位的地方。”
還好這個是鬼新娘能夠做到的,她轉身飄在了前麵,帶著兩個人走向了沈家老宅的深處。
在槐樹後麵,有一扇很隱蔽的門,還被各種雜物給堵住了,若不是有人不,有鬼帶路,還發現不了。
鬼新娘直接穿牆過去了。
周聞彥助跑了兩步,輕輕鬆鬆就躍上了圍牆,他彎下腰,拉了一把沈冬青,兩個人一起跳了下去,落到了院子裡麵。
這個門後的院子長久未有人踏足了,地上積累著厚厚一層落葉,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鬼新娘指了指院子中央的小房子。
與其他破敗老舊的建築不同,這個房子看起來依舊光鮮亮麗,白牆黑瓦,兩扇大門緊閉,在外麵掛了一把鎖。
鬼新娘比劃了一下,表示自己沒有鑰匙。
沈冬青走上前,一把捏住了青銅大鎖,隻聽見“哢嚓”一聲,鎖應聲落了下來。
開玩笑,沈冬青什麼門沒破壞過?就算是防盜門也就是一腳的事情,還會被一把老式鎖給攔住?
沈冬青扔下了鎖,率先走了進去。
這裡是一個祠堂。
迎麵對上的就是壘成小山一般高的牌位,密密麻麻,直接布滿了一麵牆。牌位麵前供奉著香燭祭品,像是一直有人在祭拜的。
沈冬青湊近看了一眼,牌位上寫著一行行的字,全部都是沈家人。
看來這個沈家源遠流長,光牌位就有百來個,在燭火下看得人眼花繚亂。
乍一眼看去這些牌位沒什麼問題,但周聞彥仔細看了兩排,發現了一個特彆的地方。
“這些牌位上的名字全都姓沈。”
按道理來說,祠堂裡麵祭祀得是一個大家族所有長輩,不管是原本家族裡麵的男人,還是外麵嫁進來的媳婦,都可以享受供奉,但這裡,明顯沒有外姓人,每一個牌位全都是沈姓。
還有一點,就是牌位上寫著沈某某之女的,全都是夭折的,最大的那個也沒有活過十八歲,好像整個家族隻有男孩才能活了下來。
那麼女人去哪裡了?
周聞彥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鬼新娘。
滴答——
一滴渾濁的水從鬼新娘的身上滴落,可以看見裸露在外麵的肌膚沾著淤泥。
周聞彥若有所思:“池塘?”
這時,一陣風刮過,吹翻了一個牌位,滾落在了沈冬青的腳邊。
他彎腰撿了起來,翻過來一看,直接對上了上麵刻著的名字,驚訝地說:“這竟然是我的牌位!”
要是一般人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牌位上,早就被嚇傻了。還好沈冬青不是一般人,他早就死過了一次,對這個不在意,還拿起了牌位仔細觀察。
“怎麼用這麼差的木料?”沈冬青十分不滿意,“刻的字也太醜了。”
周聞彥上前:“有我的牌位嗎?”
“沒有誒。”沈冬青晃了晃牌位,“要給你刻一個嗎?”
周聞彥按下了沈冬青的手,無奈地解釋:“這個是給死人用的。”他現在還用不上這個東西。
沈冬青恍然大悟:“那意思是我現在已經死了?”
周聞彥悶笑了一聲,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怎麼樣?”
沈冬青能清楚地感覺到略顯粗糙的指腹從肌膚上劃過,有觸覺,那就是還沒有死。
“癢。”沈冬青拍掉了還在摸他臉的手。
周聞彥放下了手,說:“不過為什麼沒有我的牌位?”
按照遊戲所說的人設,他和沈冬青是“兄弟”,但一個是四水鎮的原著民,另一個卻是從小被寄養在外麵的,雙方是對立的陣營。
難道問題就出在這個牌位上麵嗎?
周聞彥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還是決定先離開這裡。
*
在這個晚上,沒有人敢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