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李亨猛地回神,顧不得臂膀的刺痛,反身撲到亭邊。伴隨著高力士尖銳的“護駕”聲,李亨認出了水幕上那個說話的男人。他指著石潭,高聲嗬道:
“這是史思明!這是史思明!”
對!安史之亂、安史之亂。
這安祿山倒是提了,那史思明呢?!
眾人心下一驚,李隆基三步並兩步,探頭望去——
隻見水幕中,一個其貌不揚的突厥人身著戰甲,手提砍刀。他看上去約莫六十歲,一張麵孔長得甚是平淡,此刻卻疾言厲色,橫眉怒目,正是平盧兵馬使、安祿山的同僚史思明!
安祿山“啊”得一聲,猛地撲到石潭邊。
就在他探出腦袋的那一刻,水幕再次發生變化——
鏡頭緩緩拉遠,露出全貌。這原來是在軍帳中,史思明站在帳子最前方,身側都是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看模樣正是他軍中的手下。
史思明的對麵,正跪著一群人。
為首的男人身形肥胖,如一團融化的蠟油般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他縮著脖子哀求地望著史思明,聲音虛弱、不停發顫:“大聖周王……你不是來救我的嗎?看在太上皇的情麵上,你、你就饒了我吧!我願上表稱臣、奉上玉璽,拜你為帝!”
“啊!我兒!”安祿山大喝出聲,既驚又痛。
那個跪在地上對史思明苦苦哀求的男人,正是他的兒子安慶緒。安慶緒此刻哪裡有刺殺安祿山時的得意傲慢,他畏縮在塵土裡,如一隻哈巴狗般對著史思明奴顏卑屈、百般乞討。
安祿山又氣又恨。
他才從被兒子宰了的悲痛中恢複過來,這會兒又要看著兒子被人宰!
賊老娘的,他老安家真是倒了血黴!
安祿山心痛如絞,但在場其他人卻鬆了口氣。
的確是皇上殺了皇上……不過都是偽皇,無人在意。
太子李亨激烈喘氣。
大起大落間,他像是被瞬間抽乾了力氣,手臂一軟,靠著亭欄的身子緩緩滑落……
或許是出於心虛,李隆基這次居然伸手撈住了兒子。
李亨恍恍惚惚地抬起頭,看到刺目的明黃,他虛弱地喊了一聲“父皇”。
他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說些博得憐愛的話語,又或者乾脆哭幾聲……但不知為何,李亨卻覺得無比疲憊,像是肩上壓著山、嘴裡堵著繩,他無法開口,也不願開口。
他驀地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太子妃哭著收下和離書的夜晚。
韋氏攥著和離書,聲聲淒厲“我父兄清白”。而他背對著她,連說一句“我都知道”也不敢,隻能沉默地望著窗外,在哀戚的哭聲中緊緊握拳。
他當時也很累,他現在也很累……他好像一直都這麼累!
父皇啊……父皇!
李隆基尷尬揮退上前“救駕”的侍衛,親自把李亨架到了椅子裡。
見兒子垂淚不語,李隆基訕訕坐到李亨身邊,拍著他的手背以示安撫。
李亨麻木地提起一個謙卑微笑,眼睛卻始終沒有望向李隆基,隻是木然地盯著不遠處的石潭:“父皇,我們接著看吧。”
“好、好。”李隆基趕緊應聲。
見亭中父子氣氛僵硬,眾人心下歎息。但天家之事,他們做臣子的哪好插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默契地調轉目光,將注意力放回了逆賊“史思明”身上……
水幕中,安慶緒苦苦哀求,但史思明卻不為所動。
他獰笑一聲,將手中砍刀丟進一旁的衛兵懷裡:“把他推出去,斬了!”
“周贄!周贄!”安慶緒被人架起,他急得兩腿亂蹬,朝著熟人的方向拚命揮手呼救。
周贄一身戎裝,如今身為史思明帳下宰相的他頗有地位。
聽到安慶緒求救,周贄居然當真上前一步,向史思明拱手“求情”:“大王,安慶緒雖殺父奪位,但好歹也是大燕國君,怎能斬首呢?”
“是、是!周贄說得對!我當過大燕皇帝!你不能殺我!”安慶緒頓時狂喜。
史思明眸色漸深,向周贄的方向走了一步,陰惻惻道:“丞相,那你說,我當如何?”
周贄不慌不忙,淡定轉身。迎著安慶緒感激的目光,他露出溫和笑容,慢悠悠道:
“理、應、賜、死!”
史思明仰天大笑。
“宰相說得對!那就賜死——”
“來人!拿根麻繩,幫我們的陛下自縊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材料:
《舊唐書·列傳·卷一百五十安祿山》
《資治通鑒 · 唐紀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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