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一群人不懷好意地奔向辛家小院時, 天幕上依舊在放映辛棄疾南歸後的故事。
與現實裡興高采烈的趙眘不同,天幕上, 辛棄疾那把“美芹”雖然也符合宋孝宗的口味, 奈何太上皇趙構在宮中坐鎮,朝堂上又是一片整齊的主和之聲,還沒從隆興北伐失敗中緩和過來的趙眘隻能把《美芹十論》束之高閣, 轉而給辛棄疾派了一些微末官職。
【在南宋,有一種非常侮辱人的說法,叫“歸正人”。所謂“歸正人”,就是指北方淪陷區南下投奔的漢人,南宋朝廷非常奇怪, 他們不僅不表彰這些一心惦念正統、千裡迢迢投奔祖國的漢人,反而對他們頗為歧視。就連辛棄疾這樣的少年英雄, 也因為“歸正人”的尷尬身份而仕途受限。】
【英雄空有寶劍卻無用武之地。辛棄疾滿懷一腔熱忱回到南方,希望為收複家鄉、收複中原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但等他真正南歸之後, 他才失望地發現,在南宋偏安的國策下, 他的理想抱負全然落空了。】
【1174年,辛棄疾南歸已八、九年, 卻仍投閒置散,官職微末。一日, 他登上建康的賞心亭極目北眺, 他的家鄉就在重重山的遠處。當年, 他千裡奔襲活捉叛賊、親麵高宗,何等振奮人心,而如今他故地重遊, 卻不過空長年歲、老大無成。】
天幕上出現了辛棄疾登樓遠眺的身影。他癡癡地望著北方,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驟然浮現哀痛的淚光。想到痛處,胸中不平,辛棄疾情不自禁地抬手,數拍欄杆以泄鬱氣。
畫麵播放著辛棄疾一舉一動的同時,一首名為《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的水墨小詞在他身邊的空白處浮現。眾人抬眼望去,發現這赫然就是辛棄疾的自我寫照:
【楚天千裡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儘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吳鉤”,本為殺敵所用,如今卻隻能閒置身旁,以作賞玩。這不是因為家國太平、武器高懸,而是辛棄疾報國無路、壯誌難酬,隻能望著吳鉤暢想北伐征程。
“鱸魚堪膾”意指思鄉。張季鷹為吃鱸魚膾而還鄉,難道他辛棄疾就不想念故鄉山東嗎?隻是南宋偏安一隅,他想回家,談何容易!自己年歲漸增,上戰場的日子卻還遙遙無期,一想到此,辛棄疾不由以袖拭淚。
……
知府從轎子中探出頭,臉上寫滿了震驚。
他一邊朝王富貴招手,一邊用漢話連珠炮般地嘟囔:“官職微末,老大無成……是本官聽錯了?這是辛棄疾呀!辛棄疾怎麼可能不被重用?這南宋皇帝是傻了嗎?”
後世有句流行語,叫“給你機會你不中用”,換到南宋,曆城知府真想衝南宋皇帝吐口唾沫——“給你人才你不重用啊”!
王富貴一拍馬,湊到轎子旁。他先是用女真語驅逐周圍的金兵,示意他們散開些彆偷聽,確保金人都遠離了轎子,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湊近知府,討好地解釋:“老爺,不奇怪,畢竟他們連嶽飛都殺。”
倒有幾分道理。知府想了想,突然覺得有些頭疼:“若辛棄疾一輩子都沒上戰場,光萬裡擒賊和《美芹十論》兩件事,恐怕賣不出高價。”
“辛棄疾寫詞也是一絕!”王富貴殷勤地補充,“《青玉案》婉轉多情,《水龍吟》豪邁悲壯,這或許也能算上一件。”
“寫詞終究是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還是要以功名評判。”知府不耐煩地揮手打發了王富貴。沉默片刻,一個疑問再次湧上心頭,知府不禁自言自語:“不對啊,辛棄疾回南宋後,沒過多久就是新皇即位。這未來的孝宗可是難得的主戰派,有如此文武雙全之人在朝,他怎麼可能棄之不用?”
“難道,這其中另有隱情?!”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六七年。在此期間,辛棄疾也曾擔任了許多官職,也曾有幸來到臨安。在臨安時,他被授予了一個司農寺主簿的職位,這個職位看上去與農業、糧食有偌大的關係,但說到底,其實也是一個“宋朝冗官”下的閒職而已。辛棄疾來到臨安不久就迎來了元夕佳節,濃厚的節日氛圍讓他感慨頗多,當即提筆寫下《青玉案·元夕》一詞。】
天幕上出現了燈火璀璨的臨安夜晚。
街道上遊人如織,歡聲笑語不斷。在這個節日裡,少女們難得地可以出門遊玩,在晚風與燈火中尋覓自己的如意郎君。無數的美人與辛棄疾擦肩而過,身後是她們嬌笑連連的歡語聲,身前是她們遺留下的陣陣暗香,辛棄疾行走在燈火璀璨中,麵上卻不由帶上了一絲忡怔與落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