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雲琅自投羅網,被蕭小王爺親了個結實,睜圓了眼睛。

蕭朔攬著他的背,唇齒輕緩廝磨,細細吻淨了沁著鐵鏽味道的血氣。

雲琅被他碰著了舌尖傷口,微微打了個激靈,有點想以牙還牙咬蕭小王爺一口,終歸沒舍得。閉著眼睛老老實實被親了半晌,含混著輕歎了一聲。

蕭朔輕蹙了眉,要查看他情形,被雲琅扯回來,手腳並用抱住。

蕭朔還發著熱,胸肩都微微灼燙,透過衣物,烙在胸口。

也像是透過已恍如隔世的時空,無聲無息,烙在那一束觸不到底的日光塵灰上。

雲琅眼底酸澀,滾熱水汽忽然就湧出來,始終儘力壓製著平穩的內息猝爾一亂。

恍如隔世。

恍如隔世。

蕭朔察覺到異樣,稍稍分開,看著雲琅抵在他胸口,打著顫全無章法地儘力蜷緊。

“我知你夢見了大理寺獄。”

蕭朔收攏手臂,將雲琅護在懷間:“你若知我,便不必忍著。”

雲琅肩背悸栗得愈深,最後幾乎是微微發著抖。像是有某些被強行鎖住了的、長久不曾關照過的情緒,一經解封便洶湧沒頂,不由分說地封住了他的口鼻。

漆黑的水牢,死寂的憲章獄。

緩慢剝奪著生機的濕冷觸感,封鼻溺口,猙獰著漫開冰涼死意。

雲琅闔著眼,用力攥住了蕭朔衣袖,指節用力得幾乎青白:“他們說你吃了禦米,我放不下心,我”

蕭朔撫了下他的額頂,輕聲道:“我的確吃過。”

雲琅胸腔狠震了下,倏而抬眸。

“那半年,我常被召進宮去伴駕,問些讀了什麼書之類的閒話。”

蕭朔道:“每次都會賜一盞薑茶,那薑茶同母妃沏的很像,會令我想起些過去的事。”

雲琅隻想著防備蕭朔府上不被趁虛而入,全然不曾想到還有這一處,臉色愈蒼白下來。

蕭朔朝他笑笑,輕聲道:“放心,早沒事了。”

“我隻防備了府上,沒能防備這一層。”

蕭朔道:“先帝那時又尚在,我也沒想到,他竟能將手伸到這個地步”

“等發覺時。”蕭朔道,“已多少著了些道,幸而毒性不深,倒也都來得及。”

雲琅掌心透出涔涔冷汗,虛攥了下拳。

蕭朔握住他幾乎痙攣的手指,慢慢理順鬆開,攏在掌心:“此事隱秘,連我府上的人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們審我時為了激我。”雲琅蹙緊了眉,低聲,“我那時心神混沌,所聽所想都不很清楚,如今想來,那青衣老者隻怕就是楊顯佑。”

雲琅垂了視線,迫著自己細回憶那時情形:“那老者還說,隻有先設法降服我,才能將我當成一把刀,捅在皇上的死穴”

“你我不是他人手中刀。”

蕭朔圈住雲琅,捏著他心脈,從懷中取出枚藥,喂到雲琅唇畔:“君若成刀,我自為鞘,不受人降。”

雲琅也不問,張嘴將那藥吃了,含混嘟囔:“好生黃暴”

“”蕭朔頓了頓:“雲琅。”

雲琅飛快咽下去:“什麼藥?”

“吃了才知道問。”

蕭朔看他一眼:“引你入套,分明比我容易得多。”

“你不也說了?我嘴刁,一桶薑茶裡混了一滴禦米汁也能嘗出來。”

雲琅失笑,他心底仍餘悸,儘力不顯露出來,握了握蕭朔的手:“你那時”

“我那時著了道,被先帝關在德殿內殿,讓我強忍。”

蕭朔道:“忍過三日,可進水米,忍過十日,可停藥石。忍過十五日,餘毒儘清,再無乾礙。”

雲琅抿了下嘴,看了看蕭朔:“怎麼不說還得拿鐵鏈鎖銬住手臂,無論如何痛苦掙紮,也絕不可有人進門”

“你之所以這麼怕我碰禦米,不正是因為這個。”

蕭朔平淡道:“他不能叫我察覺,並不敢下狠手。我的毒性不深,隻是發作時多少有些想喝薑茶,隨意熬一熬就過去了。”

雲琅:“”

雲琅看著蕭小王爺,心情有些複雜:“你這口味還這般奇特嗎?”

“我那時在外麵跑,看見有人做薑糖的,險些就給你買了。”

雲琅唏噓:“要不是我沒有錢”

蕭朔看他一陣,笑了笑,伸手覆在雲琅頸後:“丁點罌粟毒罷了,你無非總覺得自己理當照顧我,卻不必拿這個折騰自己。”

雲琅受了他這一撫,心底跟著穩了穩,耳根一熱:“什麼叫覺得?我本就”

雲琅忽然頓了頓,凝神聚了聚內勁,蹙了下眉:“你給我吃的什麼藥?”

“你如今一身舊傷,雖不肯說,見你活動時處處收斂,就知今夜有大風雪。”蕭朔道:“火已熄得差不多,大理寺卿知道暗門通地牢,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進來。”

“我不是問這個!”

雲琅有些焦灼:“這是什麼時候,你給我吃化脈散?一會兒若能叫你糊弄過去,也就罷了,若是糊弄不過去,還要打一場”

“你豁出命,帶我殺出去。”蕭朔道,“然後呢?”

雲琅一時語塞,咬了咬牙。

“你我要裝作重傷垂死,縱然有連勝帶殿前司周旋,也未必能保萬全。最穩妥的,還是叫望聞問切出來的也以假亂真。”

蕭朔看著他:“你原本計劃的,是一掌打暈了我,自己閉氣斂脈,龜息假死。”

蕭朔:“至於帶著內傷閉氣斂脈,會不會加重內傷,會不會傷及哪處經脈、再添一處你這裡一樣的傷,你都不曾想過。”

雲琅被他掀了個底掉,張口結舌:“我”

蕭朔將手掌自雲琅胸前移開,架住他已隱約頹軟的身形:“我想儘辦法,教會了你要活著。如今又要再絞儘腦汁,一點點教你不止要活著,還要設法叫自己平安。”

蕭朔垂眸:“冥頑至此,束脩便要兩樣算了。”

雲琅被他堵得結結實實,忽然聽見這一句,一陣錯愕:“什麼束脩?!”

“束脩,出自禮記。”蕭朔道,“民間俗稱,也叫學費,常為十條臘肉”

“我知道!”雲琅想不通,“這東西怎麼還要學費,你教我學不就行了嗎?”

蕭朔搖搖頭:“我教你,費儘心血,你不可不還。”

雲琅眼看就要被蕭小王爺一顆藥放倒,哭笑不得,破罐子破摔:“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看上那塊肉了,你自己割”

蕭朔垂眸,在他唇上碰了碰,輕咬了下。

雲琅:“”

端王英靈在上。

他終於把蕭朔教歪了。

雲琅此刻內力寸寸化去,手腳頹軟無力,徒勞動嘴:“小王爺,我這嘴還得拿來親人,還請口下留情”

蕭朔耳後此時也一樣滾熱,抬眸掃他一眼,貼了雲琅唇畔,低聲道:“來日再討。”

雲琅長舒口氣:“好好,你自算利息。”

“覺得疲倦,就不必硬撐。”

蕭朔抬手,覆在他心口:“你該學著將諸事交給我,信我能處置妥當。”

蕭小王爺一次教的太多,雲琅打算過一刻再學,儘力撐著心神:“沒信不過你”

“先皇後既然遣景王修建機關閣,定然已有所察覺,既然如此,延福宮內一定還有我們要的東西。”

蕭朔道:“這些日子,我會設法叫人去探一圈。”

雲琅意識一寸一寸混沌,咳了咳:“還有”

“景王看似閒散,隻怕手中也有些先皇後留的遺詔。”

蕭朔道:“我伺機去拜訪。”

雲琅張了張嘴,仔細想了一圈:“還”

“你那小玉麒麟。”蕭朔將他攬了攬,抱進懷裡,“若是掉在了延福宮裡,我掘地三尺,也會幫你找出來。”

雲琅:“”

雲琅徹底沒了可擔心的,閉了嘴咂摸半晌,將臉埋進蕭朔衣料裡,扯了嘴角笑了笑:“也不用三尺,兩尺九寸就行了。”

蕭朔垂眸看他,也抬了下嘴角:“給你親個響?”

雲琅老大不好意思,乾咳:“不用不用,按你的”

他說著話,氣息已不自覺弱下來,眼皮墜沉,身上也跟著軟了軟。

蕭朔將他抱緊,貼在雲琅唇畔,聲音輕緩:“安心。”

雲琅安心了,在他懷裡合上眼睛。

蕭朔垂眸,看著雲琅躺在他懷間,眼底神光渙散,儘力掀了幾次眼睫,努力朝他聚了半個笑影,終歸無以為繼安靜合攏。

有人在地牢外高聲喊著,盔甲碰撞的聲音自牢門口傳過來,在青石磚牆上磕碰,彙成格外刺耳的嘈雜。

蕭朔靜坐了一陣,胸口些微起伏,臉上血色一寸寸褪了,單手撐住地麵。

一路闖上來,將雲琅從爆炸中撲出去,要毫發無損自然不可能。幸而雲少將軍處處藏碧水丹,他今早出門,在枕頭下麵還摸出來一顆。

雲琅氣力已竭,又被夢魘懾了心神,狀況太差,竟也沒能看得出來。

蕭朔低咳了兩聲,沒再壓製,叫血腥氣衝上喉嚨,不受控地溢出來。

他原本已備了假死的藥草,真到不可為時,拚上傷些身體,總歸有穩妥退路。

如今倒是正好用不上了。

些許震傷,總比假死損傷小些,臥床調理幾日便能養回來。

蕭朔已有妥當主意,將雲琅護在身後,聽著門外動靜,撐了稻草起身。

殿前司都虞侯叫連勝引著,壓著侍衛司,咬牙急趕過來:“殿下!”

蕭朔抬眸,深望他二人一眼。

都虞侯微怔,身旁連勝已瞬間領會,高聲道:“琰王與護衛找到了,都受了重傷!生死不知,快去找醫官過來!”

都虞侯也跟著反應過來,忙出去高聲喚太醫。蕭朔晃了下,被連勝撲過來扶住:“殿下,少將軍”

蕭朔搖了搖頭,示意無礙,回頭看了雲琅一眼。

連勝死死壓著心底焦灼,看著蒼白安靜的雲琅,再看蕭朔臉色,咬牙低聲:“您放心,定然將少將軍與您一同平平安安送回府裡,出了錯,連勝提頭來見”

蕭朔闔了下眼,又垂眸示意。

連勝啞聲:“殿下!”

蕭朔目色嚴厲,顯然不容他再多說一句。

連勝立了半晌,終歸橫下心咬緊牙關,凝神拿捏著分寸,一掌不輕不重擊在蕭朔胸口。

蕭朔一口血嗆出來,垂頭昏死過去。

連勝眼眶通紅,跪下來將他堪堪扶住。下一刻,大理寺卿已帶著黑衣護衛,慌張衝到了狴犴獄的門口。</dd><dd data-id=0>

蕭朔被衣帶遮住視線, 一手護著雲少將軍腰背,靜在原地。</dd><dd data-id=11>

蕭朔看著他,壓了下嘴角笑意。指腹一寸寸碾過雲琅單薄衣物下的脊背,找出幾處背後穴位,慢慢推開阻滯的經脈。

話本上所說的,其實也不儘然準確。</dd><dd data-id=7>

蕭朔靜了片刻:“你該讀些正經話本, 雖說沒有下冊, 但總歸流程並無太大差池”</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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