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
蕭朔抬手,穩穩當當攬住熱乎乎化了的雲將軍,妥帖放在榻上,覆好暖和薄衾。
雲琅陷在厚實的絨裘裡,疲乏倦意再壓不住,困意沒頂地湧上來,努力掀起眼皮。
“外麵有韓將軍值守,今夜安穩。”
蕭朔俯身,單臂攏了他,安撫地一揉雲琅發頂:“我處理好傷口,便與你一同歇息。若不放心,便等一等我。”
雲琅聚攏起視線,在蕭朔臂間仰起臉,朝他一笑。
雲琅眉眼通透朗徹,這樣褪去了將軍英武淩厲,乖乖躺在榻上休養,便又與少年模樣一般無二。
蕭朔瞳底一暖,掌心再度慢慢揉了幾下,等雲琅舒舒服服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才將人仔細裹嚴實,回去由傷醫處理了剩下的幾處傷勢。
外傷雖不嚴重,細碎牽扯,加之戰場耗竭,卻難免有發熱之虞。
傷醫替蕭朔熬了藥,等蕭朔喝下去,又猶豫著看向雲琅:“這位將軍也……”
蕭朔接過藥碗:“我稍後讓他喝。”
“好好。”
傷醫鬆了口氣,看向雲琅,又多囑咐道:“將軍服的是虎狼之藥,臥床靜養時,還需活泛經脈血氣……不然醒了難免四肢厥冷、乏力酸麻,雖不要緊,卻終歸不好受。”
蕭朔其實清楚,迎上傷醫關切神色,仍點了下頭:“有勞。”
傷醫連道不敢,又深深一揖及地。
他們都是雲州城內的醫館大夫,並不在朔方軍籍。城內緊急應召,哪怕知道來了這戰場營盤便多一分凶險,也仍壯著膽子來了。
是哪些人在守著故土、鎮著邊疆,雲州人遠比旁人看得更清楚。
“凡我等能幫上的,定然儘力。”
傷醫略一遲疑,還是低聲道:“邊疆苦寒,藥材雖然比不上京城,卻也有能用的……將軍若有所需,也隻管張口,我等幾家醫館湊一湊,好歹能湊出來。”
蕭朔頷首,道了聲謝:“自京城來時已帶了些,尚不曾用完,有勞諸位費心。”
“京城的藥自然好。”
傷醫道:“隻是……有些邊境才有的藥材,也有邊境的好處。”
蕭朔見他欲言又止,有些莫名,蹙了下眉。
“天道倫常,醫者之道。”
傷醫埋首:“將軍若有需要,萬萬不必為難避諱,隻管開口。”
蕭朔蹙眉:“要什麼?”
傷醫抬眼示意雲琅,見蕭朔仍不解,隻得豁出去:“肝膽相照、知交以命,本就是人間至情至性,最不該受倫常束縛。隻是……”
傷醫橫了橫心,悄聲苦心勸道:“……此事本不該外人置喙。隻是將軍來侍寢,隻會那一招,豈不是太過敷衍榻上那位將軍?”
蕭朔:“……”
“少年時貼心熱肺,況且如今情形不容縱情,倒也不覺得什麼。”
傷醫本不該勸這些,隻是見這兩人太難得,實在想幫一幫,醫者仁心:“天長日久,難免一方覺得委屈悵然……”
蕭朔:“……”
雲琅躺在榻上半睡不睡,早聽出端倪,死死繃著不笑,到底壓不住,顫著咳了幾聲。
蕭朔聽雲少將軍那幾聲咳嗽,已分明聽出了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一陣頭疼,深吸口氣:“我――”
雲琅眼看他要解釋,深吸口氣,十足悵然委屈地一歎。
傷醫駭然:“這豈不是夢裡都覺得委屈了?!”
蕭朔:“……”
拿小彈弓彈雲少將軍報仇這種事,終歸不能做在外人眼前。
蕭朔闔了下眼,壓下頭疼:“雲州城醫館,兼賣話本畫冊?”
傷醫愣了愣,忙搖頭:“這個倒沒有。”
蕭朔:“兼賣風月雜曲?”
傷醫搖頭:“也沒有……”
“既然都不曾有。”
蕭朔蹙眉:“有些什麼?”
傷醫深吸口氣,壯了壯膽子,低聲道:“雖不曾有這些,但有一樣是京城沒有的。是樣藥材,隻長在這戈壁草場,極為珍貴難得……”
蕭朔:“去買一斤,按市價雙倍付賬,回來熬製。”
“不敢!”傷醫嚇了一跳,“將軍舍命就我們,我們來要錢?!此事萬萬不可,還請――”
“一樁歸一樁。”
蕭朔道:“昔日朔方軍有軍令,民不必勞軍,不必犒戰,若有交易買賣,該走市價公賬。”
傷醫絕非為了賣藥,急將銀子推回去:“不要!這銀子拿了,如何還睡得著覺?不要不要!”
“本就該按規矩。”
景諫在一旁緩聲勸道:“今日我們不花銀子得了藥,明日就有人不花銀子看上彆的東西,後頭就有人因為打仗辛苦,看上好人家的閨女,到時該怎麼辦?”
傷醫從不曾想過這個,愣了愣,立在原地。
“縱然一開始為的不是這個,隻是一片好心,可長此以往,說不定慢慢就會變了味道。”
景諫道:“索性不如一開始就定準了規矩,反倒清楚利索,您說是不是?”
傷醫遲疑道:“可縱然要買,也不必買這麼多……”
“既是邊疆才有的藥材,定然是好的,我們買一斤回來慢慢用。”
景諫笑道:“您不必覺得為難。”
傷醫爭不過他,猶豫著點了下頭,束手立在原地。
蕭朔不願再在此事上掰扯,吩咐了親兵將銀兩直接送去醫館,隨口問:“什麼藥?”
傷醫:“……”
“您不說藥名,我們如何買?”
景諫無奈笑道:“藥鋪也要條子,您報一聲,我們好去拿。”
傷醫終歸無法,隻得閉了閉眼,低聲道:“京城二位貴客,十貫錢,認買一斤……”
景諫拿過張紙,跟著逐字記:“什麼?”
傷醫:“……淫羊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