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那些繁複無比的電路,很快從裡麵拉出紅藍兩根電線,小心翼翼地用手術刀片剝開絕緣膠皮,把裸露的金屬導電絲接在了“螺絲刀”的底部。
他沉吟片刻,又調了調儀器背後的幾個旋鈕。
男孩無聲地盯著對方的舉動,看著他熟練地將輸出電流固定在一個數值——30000赫茲的交流電。
“湊合吧。”傅雨城掂了掂手裡的“螺絲刀”,不怎麼滿意地搖了搖頭。
經過剛才一番折騰,他手裡的這柄“螺絲刀”,已經變成了一柄極其簡陋的高頻止血電刀。
“華佗保佑,扁鵲保佑,上帝保佑,佛祖保佑,希波克拉底保佑……”他一邊在心裡胡亂念叨,一邊深深吸了口氣,極其緩慢地把“電刀”前端靠近靜脈破損處。
隻聽一陣極其輕微的“滋滋”聲,伴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焦糊味兒,血管破損處很快變為焦咖色的乾痂。
——成功了。
“呼,成了。”他長長地鬆了口氣。
男孩心頭也莫名其妙地微微一鬆:“沒問題了?”
“大概吧。”傅雨城稍微歇息了片刻,索性順手把傷口附近的闌尾割了,“反正都開腹了,麻藥也打了,不割白不割,就當白撿的。”
男孩疑惑地看著他的動作:“你在做什麼?”
“小鬼,不懂了吧。以前有很多職業,都得提前割掉闌尾。比如遠洋輪船水手、星際宇航員什麼的。你想想,萬一長途航程中突發急性闌尾炎,那就麻煩了。”傅雨城低低喘了口氣,用電刀給闌尾創口止了血,“我這順手割了,也不費事兒。”
“嘶,怎麼忽然疼起來了……這局麻藥的效果,不怎麼樣嘛。雖然過期挺久了,但麻醉時間也不至於這麼短吧,難道我買到了假貨?”
他一邊嘀咕著,一邊開始準備縫合腹膜。因為失血和疼痛,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可是那股滿不在乎的勁兒,讓他看起來實在不太像一名傷患。
這個人,難道不怕死嗎?
男孩蹙緊了眉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小鬼,彆那麼緊繃。沒什麼大不了的。”傅雨城瞥了男孩一眼,費力地笑了笑,“你仔細聞聞,剛才那股電刀止血的焦味兒,是不是特彆像烤肉?還挺香的。”
男孩:“……”
這人的腦子裡麵,到底裝了些什麼?
半個小時之後,傷口終於從內到外全部縫合完畢,傅雨城也累了個夠嗆。
萬幸的是,抽屜裡還有一支促進愈合的生長因子凝膠。男人亂七八糟地將凝膠擠在傷口上,用一塊乾淨的棉片蓋住傷口,又拿了一大卷紗布,狠狠地在腰上胡亂裹了好幾圈,避免傷口開裂。
“這樣包紮,真的沒問題?”男孩皺眉道,“要不,我幫你重新弄一下?”
“得了吧,彆瞎折騰了。”傅雨城已經累得半死不活,懶得同他多說,“不死就行。”
如此潦草而粗暴的處理,十有**會留下一道蜈蚣般的醜陋疤痕。但是這種時候,對於傷口愈合之後是否美觀,傅雨城壓根兒不在乎。
他在抽屜裡翻了翻,拿起一個白色小瓶子,稀裡糊塗地倒出幾片消炎鎮痛藥,看也不看一眼,便一口吞下。
“小鬼,你待會兒……”傅雨城覺得又痛又累,眼皮也沉重得要命,雖然還想叮囑男孩幾句,可是大腦和身體全都不聽使喚了,“你待會兒……”
失血、疲勞、藥物……種種因素疊加的效果非常明顯——此時此刻,他隻想睡覺。
他斜靠在沙發扶手上,一句話還沒說完,就那麼睡著了。
男孩站在床邊,垂眸看著對方。
沙發上的男人雙眼緊閉,幾縷濕漉漉的黑發緊貼在光潔的額頭上,鴉羽一般的睫毛長而濃密,下頜的弧度漂亮鋒利,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男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將兩根手指輕輕放在了對方鼻端——淺淺的鼻息噴在指尖上,溫暖而微弱。
他想了想,拉起沙發背上搭著的一床舊毯子,胡亂蓋在昏睡的男人身上。
……
傅雨城這一覺,足足睡了五個小時。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比起疼痛麻癢的腹部傷口,喉嚨裡火燒火燎的感覺更加不好受。
男孩正坐在沙發扶手上,呆呆地望著窗外。
遙遠的沙漠地平線上,巨大的血色夕陽如同不滅的神殿火焰一般,安靜而壯麗地燃燒著,直至永恒。
聽見沙發上窸窸窣窣的響動,他猛地回過頭,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直直望向對方:“……你還活著。”
“咳咳……一點輕傷而已,哪兒有那麼容易死。你這小鬼,說話怎麼這麼不中聽呢?”傅雨城有氣無力地抱怨了幾句,抬手指了指流理台上的玻璃水杯,“去去去,給我倒杯水過來。”
男孩猶豫了一下,起身倒了一大杯水,小心翼翼地端了過來。
傅雨城勉強撐著身子半坐起來,直接就著對方的手,大口大口地吞咽著甘甜的清水。
直到玻璃杯見了底,他才長長舒出一口氣:“呼,痛快。”
他舔了舔嘴唇,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老式掛鐘——下午四點整。
“我得回去了。”傅雨城頓了頓,想起了什麼一般,扭頭望向男孩,“小鬼,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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