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孩兒,怎麼一點禮貌也沒有?冷冰冰的,怪裡怪氣。”胖大嬸嘀咕著,轉身繼續晾衣服,“哎,還是阿城人好,上次還幫我修車來著。”
火車頭酒吧,是四號停車場為數不多的酒吧之一。
整個酒吧由一個碩大的老式火車頭,再加上兩節綠皮車廂組成,由於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車身顯得鏽跡斑斑。
男孩抬起頭,看了一眼火車頭上巨大的花式字母招牌——“bar”。他略微猶豫了一下,便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叮叮當當……”門簾上方,古銅色的老式風鈴發出悅耳的響聲。
大概因為時間還早,酒吧裡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客人。
高高的吧台後麵,一個美貌婦人正眯起眼睛,對著燈光仔細擦拭著手中的高腳玻璃杯。
她聽見風鈴聲響,笑著抬起頭來:“哪位貴客啊,今天這麼早,想喝點兒什麼?”
打完招呼之後,她才看清楚進門的男孩,不由得詫異地挑起了眉毛:“小弟弟,我這個酒吧,隻招待十八歲以上的客人哦。你有十五歲嗎?這個年紀,還不能喝酒哦。”
這位老板娘約莫三十多歲,酒紅色的綢緞旗袍緊裹著嬌小玲瓏的身體,如雲秀發鬆鬆地挽了個髻,一點櫻桃紅唇嬌豔欲滴——總之怎麼看,也不像傅雨城口中的“母老虎”。
“你就是……娜娜姐嗎?”男孩略微有些彆扭地開了口,“我不是來喝酒的,我是來借東西的。”
“借東西?借什麼東西?”老板娘疑惑道。
男孩掏出兜裡的字條,遞給了她。
許娜娜接過借條,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忍不住柳眉倒豎:“傅雨城這小子,之前走的時候,也不跟我打聲招呼……這麼多天了,我還以為他早就死在沙漠裡了!上個月他借了我二十斤土豆,就一直沒還,現在還想借,我呸!想得倒是挺美!”
男孩不知所措地看著大發雷霆的老板娘,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女人怎麼了?她為什麼忽然這麼激動?
“……他怎麼不死在撒哈拉算了!”許娜娜口沫橫飛地罵了大半天,似乎要把胸口的悶氣全部抒發掉,“走的時候不打招呼,這會兒快餓死了,倒是想起老娘了!”
她喘了口氣,似乎終於罵夠了,揚聲道:“許悠悠,彆他媽躲在廚房裡打遊戲了,給我出來!”
“姐——又有什麼事兒啊?”一個女孩兒趿拉著拖鞋,慢吞吞地從後廚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個透明的遊戲屏,“我馬上就過關了。”
這女孩兒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染著一頭五顏六色的短發,耳朵上足足七八個耳釘,一身破洞鉚釘皮夾克。如果時間倒退回二十一世紀初,這種打扮有個專門的稱呼——殺馬特。
可見,時尚原本就是一個循環。
“悠悠,你帶這小孩兒去廚房,拿個紙箱子,給他裝五斤土豆、五斤紅薯、五斤玉米粉……”老板娘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唔,再添兩個蘋果,兩斤乾臘肉,一袋粗鹽。”
許悠悠忍不住瞥了男孩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姐,這小孩兒誰呀?那幾個蘋果,你自己都舍不得吃,給他?”
“他是傅雨城派來討糧食的。”老板娘無奈道,“我估摸著,傅雨城那小子快餓死了。”
“雨城哥派來的?”許悠悠又看了男孩一眼,“算了,你跟我過來吧。”
男孩點了點頭,跟著她進了後麵的小廚房。
許悠悠一邊搬著裝糧食的箱子,一邊側頭打量著男孩:“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你是雨城哥的遠方親戚嗎?”
“不是親戚。”男孩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我在沙漠裡,遇到了他。”
女孩恍然大悟道:“這麼說,你是其他生活區走散的小難民?雨城哥把你撿回來了?他自己都快餓死了,居然還有閒工夫管彆人……”
男孩沒有吭聲。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他再怎麼不諳世事,也看得出來——那個男人的生活,並不寬裕。
他心中忽然一陣莫名其妙的煩亂。
“雨城哥這人也太不靠譜了,我姐又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總是幫著他……不過,上次也多虧雨城哥幫忙,才把那群小混混趕走。”
許悠悠拿出一個空紙箱,開始往裡麵裝土豆和紅薯:“他上個月的口糧,也是一早就吃完了,我姐借了他二十斤土豆,才勉強熬過去。他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就沒點兒規劃呢?”
男孩垂下眼簾,想起了水槽裡那幾顆臟兮兮的土豆。
……他一直過得很窘迫嗎?
男孩正在出神,忽然耳邊“喵”地一聲,肩膀猛地一沉——一隻胖嘟嘟的橘貓跳上了他的肩頭。
男孩皺了皺眉,伸手想將這胖橘貓拂下去,橘貓卻不躲不閃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哈哈,看來胖球很喜歡你。”許悠悠忍不住笑了,“雨城哥每次想摸它,都被撓一臉。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嫉妒你。”
傅雨城喜歡摸這胖貓?
男孩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個人逗貓反被撓的畫麵,忽然有些想笑。
名叫“胖球”的橘貓輕盈地跳下地,繞著男孩腳邊走了一圈,悄無聲息地出了廚房。
許悠悠將紙箱裝得滿滿的,最後拿出兩個又紅又圓的大蘋果,小心翼翼地包上一層油紙,戀戀不舍地放在箱子最上麵:“哎,這蘋果這麼好,我姐自己都舍不得吃……你回去的路上,可不準偷吃啊。”
“我不會偷吃的。”男孩搖了搖頭。
“那就好。”許悠悠看了他一眼,心裡暗自嘀咕——這小孩兒沒什麼表情,話也不太多,簡直像個冷冰冰的小大人。
男孩彎腰抱起紙箱,轉身出了廚房。
他剛剛走出廚房門,腳下忽然微微一頓。
不知何時,酒吧裡來了三個客人,正坐在吧台對麵的環形卡座裡聊天。
中間那個男子,麵目十分陰森,高鼻深目棕色卷發,看起來像個混血裔。此時,他正愛不釋手地把玩著一柄波斯彎刀。
那柄波斯彎刀外表極其華麗,雪亮的刀身耀眼生花,精致的雕花黃銅刀柄上鑲嵌著數塊紅寶石——那些紅寶石品相十分出色,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確實是好刀。”左邊戴眼鏡的斯文男人點了點頭,“依在下看,這柄刀的工藝,倒像是波斯帝國薩曼王朝時期的東西。”
“魏先生,你說的這些玩意兒,我就不太懂了。”麵目陰森的男人搖了搖頭,“不過,吳胖子既然拿出了這種好東西……阿龍,他那間鋪子的保護費,今年就免了罷。”
右邊的光頭男人點了點頭:“好的,磊哥。”
這光頭阿龍,正是之前傅雨城和男孩回停車場時,遇見的那個十分粗魯的花臂光頭男。
男孩心念電轉間,便猜出了這撥人的身份——這個玩波斯刀的陰沉男子,應當便是傅雨城所說的,和他有過節的四號停車場老大,地頭蛇賀磊。
這時,光頭阿龍抬起頭來,目光正好同男孩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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