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間染坊(1 / 2)

一個時辰前,行宮禦書房內。

陶臨淵端坐於紅木雕龍雲紋書案後,半垂著雙眸。

男子麵如冠玉,氣質清貴,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輕叩桌案,發出清脆的聲響。

匍匐在地的宮娥,聽到頭頂上傳來一下下的敲擊聲,好似鑿擊在她的骨縫上,嚇得她喉頭發緊,渾身控製不住地輕輕打顫。

良久,書房中響起攝政王清冷的聲音:

“你說皇後手中有吳啟的軍事文書?”

宮娥不敢抬頭目視攝政王冷冽的雙眸,依舊低垂著頭,顫聲道:

“是...皇後娘娘今早發現吳將軍寄來的信箋上有龍鱗朱漆封印,想著可能是吳大將軍的手下辦事馬虎,錯將...軍事文書當作家書寄到了娘娘這裡。此事畢竟涉及前線機密,皇後娘娘不放心將書信交給奴婢,還請攝政王親自前往椒房殿查驗書信。”

說完皇後交代的話後,宮娥撐起膽子,抬頭看向書案後的攝政王。

攝政王一襲墨色長袍,袖口以金線刺繡的紋路,在日光下隱隱浮起一層金光,男子姿態高雅,渾身充斥著上位者的威嚴氣息,他將手中的折子隨意丟在桌案上,淡淡道:“擺駕,去椒房殿。”

椒房殿內,

吳凝月坐在梳妝台前,盯著銅鏡裡映出的明豔女子。

鏡中女子風髻霧鬢,發間攢著鏤空飛鳳金步搖,鳳尾垂下一簇琉珠,閃動熠熠光芒,襯得她秋眸含水,含情凝睇。

妝台上靜靜放著一封信箋,信封口的朱漆鮮豔奪目,宛若一小灘鮮血。

跟隨吳凝月一起入宮的秋娥麵含憂色,她瞥了眼妝台上的信箋,再一次勸道:

“皇後...奴婢還是覺得此舉太過冒險,倘若攝政王發現信箋上的龍鱗朱漆是假的,會不會...”

“你懂什麼,若不將自己逼到絕境上,又怎能置死地而後生。父親和吳家早已舍棄本宮,唯有本宮靠自己的本事,重新虜獲攝政王的情愛,才能在這人人趨炎附勢的後宮活下去!”

吳凝月麵色平靜,她拿起畫眉筆蘸水,輕輕蘸取螺子黛,對銅鏡細細描繪柳眉,直到眉梢噙著三分風情,才開口問道:

“秋娥,你覺得本宮美嗎?”

秋娥看向眼前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點點頭道:

“娘娘是大魏最美的女子。”

聽到秋娥的讚美,吳凝月唇角漾起笑容。

是啊,她在沒入宮前,不就是大魏最美的女子嗎?

那時的她,論才情,論容貌,論出身,都是大魏最優秀的女子,就連宮中尊貴的長公主,見到她都會感到自慚形穢。

京城裡才華橫溢的公子,炙手可熱的狀元郎,甚至是宮裡那幾位貴不可言的皇子都對她傾慕有佳,為惹她一笑,大打出手,兄弟生隙。

可她心裡從始至終都裝著一個與她同樣優秀的男子。

猶記得在三年前,同樣是在京郊的上林苑,男子逆著夕陽,朝她伸出手。

金芒在他背後綻放,男子身姿挺拔,眉眼深邃,俊美奪目,宛若不可一世的神尊。

“野獸已被本王射殺,吳小姐可有受傷?”

男子聲音低沉,好似熾熱的朝陽灑落她身上,讓她怦然心動。

可僅僅過了三年,一切都變了。

她成了動蕩王朝中的皇後,而他則是要親手推翻這個王朝的攝政王。

她本以為他會如三年前一樣,再次解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之中,沒想到男子卻冷漠轉過身,下令將她幽禁於深宮,任由宮裡最低賤的奴才輕視,欺負她。

曾經的她有多高不可攀,如今的她就有多低賤。

吳凝月拭去眼角的濕潤,冷聲道:“香燃上了嗎?”

“回稟娘娘,已經燃上了...”

“很好,你先退下罷,將殿外的人都遣散了。”

吳凝月轉身看向廳中燃起的熏香,這是她讓秋娥從宮外黑市重金購來的迷情香,隻需指甲蓋一丁點兒,便能催人情致高漲。

“陶郎...”

吳凝月麵頰浮起一片妖異的粉暈,明眸善睞,倚屏輕喚。

正在此時,殿外響起尖細的通報聲:“攝政王到——”

陶臨淵步入殿內,撲麵而來的香氣醺得他蹙起劍眉。

殿中空無一人,寂靜無聲。

他轉身欲走,聽到身後女子柔聲切切:

“攝政王請留步。”

女子含嬌細語,宛如林間嬌鶯初囀。

陶臨淵側過身,眉眼間拒人於千裡的清冷並未因女子酥麻入骨的呼喚軟化半分。

吳凝月從牡丹屏風後款步而出,描繪精致的眉眼癡癡望向雕花落地罩下身姿挺拔的男子。

“攝政王是來取兄長的書信罷,請隨本宮來。”

女子手扶屏擺,轉身間雲鬢上步搖微蕩,紅寶石耳璫映得她肌膚賽雪,腮暈潮紅,裙擺如鋪散的海棠花拂過地磚。

陶臨淵瞥了眼香爐口吐出的縷縷煙氣,毫不遲疑跟在皇後身後,步入寢室。

吳凝月坐在羅漢床一側,從玉枕下抽出書信。

“攝政王莫要怪罪表哥,些許是表哥手下的人辦事馬虎,錯將軍事文書當作家書,送到了本宮這裡。”

“擾亂軍情者,其罪當誅。”

聽到攝政王清冷的聲音,吳凝月臉上笑容一僵,攥著信箋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信箋掉落在床榻上。

可此時迷情香的藥效已在她的身上散漫開來,她腦中嗡嗡作響,身體內的血液如沸水一般翻滾起來。

吳凝月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尖搭在男子腰間的玉革帶上。

玉革帶傳來的涼意讓她忍不住低吟一聲,含情脈脈望向對她俯下身的男子。

她害羞地閉上了眼,伸展開雙臂撲向身畔的男子。

陶臨淵從床榻上撿起信箋,迎著窗外的光線看清楚信封口粗劣的龍鱗朱漆,眸光漸漸冷了下去。

他閃身躲開投懷送抱的皇後,將信箋摔在她身上。

吳凝月撲了個空,她疑惑抬起頭,麵頰上卻被甩來的信箋打得火辣辣疼。

瞬間打滅了她體內的躁動。

還未容她開口解釋,男子冰涼的手掌抵在她喉間,修長有力的手指慢慢縮緊,一絲絲掠奪走她胸腔裡的空氣。

吳凝月曾在夢中無數次幻想過男子的好看的手拂上她的肌膚,帶給她顫栗和愉悅。

可當夢境化為現實,竟是如此殘忍。

吳凝月麵頰上的潮紅退去,漸而變得青紫,雙手緊緊扣在攝政王的手腕上,驚恐地看著男子冰冷又無情的眉眼。

吳凝月頭一次覺得自己從未了解眼前的男子,一股冰涼與恐懼瞬間爬上她的脊背。

“皇後可知,相比於你用迷香算計本王,本王更厭惡什麼?”

陶臨淵神色淡淡,語氣平靜,聽不出一絲喜怒。

他緩緩俯下身,漆色眸底倒映著麵容扭曲的女子,冷冷道:“本王說過,擾亂軍情者,其罪當誅。”

吳凝月的眸光開始渙散,恍惚之間,她好似聽到雕花木門開合的聲音。

會是父親派人來救她嗎?她就知道!吳家精心培養她多年,不會就這樣將她舍棄了!

吳凝月心底升起一絲期冀。

“皇後?皇後你還在休憩嗎?”

是皇上的聲音!

吳凝月眸中剛剛綻起的亮光瞬間熄滅,原來是最無用的小皇帝。

想必膽小怕事的皇帝瞧見攝政王要掐死她,隻會嚇得落荒而逃。

“皇後的身子可有好轉,朕讓小廚房做了幾道...”

出乎意料,攝政王在聽到了小皇帝的聲音時,突然鬆開了手。

重新獲得呼吸的吳凝月伏在床榻邊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楚楚可憐。

下一刻,小皇帝繞過牡丹屏風,撞見了羅漢床上的二人。

吳凝月迷迷糊糊瞧見小皇帝瞪大明眸,一臉震驚看向攝政王,片刻後,又將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

“愛卿繼續,朕...朕擇日再來探望皇後。”

撂下這句話後,小皇帝便火急火燎地跑走了。

“吳家長女,德行有失,不配為後,待回到皇城,本王就讓禮部褫了皇後的封號,打入冷宮。”

攝政王麵容冷肅,語氣冰冷,目光極淡地瞥向羅漢床上嗚咽的美人,沒有一丁點憐香惜玉之心。

吳凝月滿眼是淚,淚珠一顆又一顆砸落在手背上。

她抬起蓄滿淚水的眼眸,想要質問攝政王究竟有沒有對自己動過情。

如若沒有,那他當初為何要救自己,又為何派人去吳家提親。

如若有....那他怎會變得如此冷漠無情,對待她的態度,甚至還不如那個短命的傀儡皇帝。

可攝政王似是懶得再多看她一眼,墨色衣袍滑過冰冷的地磚,迅速消失在牡丹屏風後,吳凝月想要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再說魏無晏飛快跑出椒房殿後,連鑾駕都沒顧得上,悶頭往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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