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刑律(1 / 2)

酉時初,謝星闌從金吾衛衙門出來,過禦街至宣武門,遞腰牌後等了兩炷香的功夫,便見黃萬福身邊的兩個小太監出來迎他。

進了宮門,小太監在前引路,徑直往宣政殿而去,大周立朝百多年,在豐州之亂前,國力強盛,萬邦來朝,因此這皇宮也建造的氣象森宏,巍峨闊達,宮道悠長,高高的宮牆擋住人的視線,抬頭時,隻能看到巴掌大的一片暮雲,愈發叫人自覺渺小如螻蟻。

到了宣政殿前,黃萬福笑眯眯候著,“陛下忙了一日,眼下正用晚膳,勞欽使稍候片刻。”

謝星闌自然應是。

宣政殿建在高台之上,赤紅丹墀下,是大朝會時文武百官跪拜行禮之處,謝星闌遠目看過去,仿佛能想象帝王站在殿前受萬人朝拜時的情形,九五至尊,天授權柄,而他們,所求的不過是距離丹墀近一點,更近一點。

喧囂的秋風呼嘯而過,將謝星闌衣角的金線獬豸紋吹得獵獵翻飛,他眼底波光明滅,而後神容極淡地撇開了目光。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裡麵才響起腳步聲,幾個小太監捧著食盒魚貫而出,經過謝星闌身前時,他聞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辛辣味兒,京城王公貴族,佳肴多以鮮香為美,但十七年前的豐州之亂,貞元帝帶領文武百官逃難至豐州,卻被豐州民俗侵染,一年多的時間,貞元帝率先愛上了豐州辛香麻辣之味,回京多年仍未生厭。

“謝欽使,陛下請您進去。”

謝星闌撫了撫衣袍,緩步進了殿門,目光一抬,便見貞元帝著一襲素白道袍,正在窗前矮幾上品茶,他斂眸上前行禮,又從袖中掏出崔薛案的奏折遞給黃萬福。

貞元帝李謖十六歲登基,如今還不至不惑,他人生的濃眉深眸,英武俊逸,再加上天子威嚴,哪怕未著冕服,也是通身的迫人之勢。

接過奏折,貞元帝掃了謝星闌一眼,見他低著頭站得端端正正,貞元帝輕嗤道:“琨兒回來已經稟告給朕了,說你此番案子辦得十分漂亮,說吧,想要什麼賞兒?”

謝星闌忙道:“都是微臣份內之事,且破案多有雲陽縣主之功,微臣不敢討賞。”

貞元帝未曾接話,隻看他奉的折子,謝星闌眼風輕輕地落在貞元帝身上,隻看了一瞬,很快又垂眸屏息。

貞元帝登基時隻有十六歲,他啟用寒門士子,倡導簡樸之風,又重用金吾龍翊衛整治朝中宿弊,尤其以整治貪腐為重,不到三年,朝野百官對其俯首帖耳,坊間百姓也盛讚他為明君,年輕的帝王得此政績,自然誌得意滿。

他心中野心宏圖極大,也是在那一年,他大刀闊斧削藩,但他沒想到,正是這削藩之舉,差點令整個大周國運將儘,豐州之亂持續一年半,使得國力內耗,天下兵馬也四分五裂,一晃十七年過去,貞元帝雖算得上勵精圖治,可大周仍是江河日下。

但謝星闌最想不通的是,貞元帝分明最看重鄭皇後的嫡出二皇子李琨,可前世,他最終選擇了哪一方麵都平庸無奇的五皇子李玥為儲。

貞元帝看的很快,“所有案情都清楚了?”

謝星闌忙道:“還有些細微末節,尚需幾日功夫查證,此外,忠遠伯府還有一事,微臣並未寫在奏折之上——”

貞元帝看他,謝星闌斂眸道:“崔薛二人有私情之後,崔婉曾秘密誕下過一個孩兒,被伯夫人林氏養在外,後來忠遠伯妾記室生下一子未足月便夭折,林氏便將崔婉的孩子替換了那個庶子,如今養在伯府的庶子崔涵,其實是崔婉和薛銘之子。”

貞元帝濃眉一皺,旁邊黃萬福也倒吸一口涼氣,見貞元帝表情不好看,黃萬福歎道:“真是從未聽過這樣的汙糟事,老奴未記錯的話,這個庶子,是忠遠伯唯一的兒

子,那伯夫人難道還想用這個孩子襲爵?”

貞元帝將奏折往案上一放,陰晴不辯地問:“怎不寫在奏折之上?”

謝星闌道:“換子之事,傅靈姐妹並不知曉,崔薛二人當日陷害傅珍,也並非是傅珍知曉了此事,因此無論從殺人動機,還是涉案人證來說,這孩子都與殺人案無關,是以微臣並未寫入奏折,但此事太過駭人聽聞,還與伯府承爵有關,微臣自當向陛下稟明。”

貞元帝眯了迷眸子,“你此番辦事倒是妥當了不少,若按你三月彈劾崔家的勁頭,今日便應該將此事寫在奏折公文之上,最好鬨得朝野震動才行。”

謝星闌告罪道:“三月之事關乎軍中,微臣這才性急了。”

貞元帝目光落在那折子上,也有些著惱,“這忠遠伯府雖與德妃是一個崔家,卻是如此不成器,竟還想用外孫混淆視聽,禮教二字真是被他們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默然一瞬,他又話鋒微轉,“不過這種上不得台麵之事,的確不宜大肆宣揚,免得殃及無辜,你龍翊衛定你的人命案子,伯府的事,朕派人去提點提點便是。”

謝星闌應是,再無多餘話,貞元帝打量他兩眼忍不住道:“你這半年是性子大變,從前朕還覺得你頗有你父親之風,如今瞧著你卻失了心氣,怎麼,朕封了段柘和鄭欽,便令你再無鬥誌?”

“微臣不敢。”謝星闌滿臉惶恐,“金吾衛內眾人本就各司其職,微臣心知不比他們二位有功,自不敢攀比,但微臣效忠陛下與朝廷之心不改,請陛下明鑒。”

貞元帝輕歎了口氣,“罷了,至少這宗案子,你未曾讓朕失望,星闌,你年紀尚輕,往後多得是機緣,你父親當年位列金吾衛上將軍,你可不能失了他的風骨。”

謝星闌眼眸斂的更深,“是,微臣謹遵陛下教誨。”

窗外夜色已至,貞元帝擺了擺手,“時辰不早,退下吧,等定案了再來。”

謝星闌恭敬地行禮退下,殿門開了又合,貞元帝目光看過去,輕喃道:“能用性命來換功名之人,如今怎被折了魂兒一般?”

黃萬福道:“謝家在朝中名聲本就不好,他又常是四麵受敵的處境,隻怕心誌早被磨沒了,不過眼下陛下看重段氏,也不是非要謝星闌為您效力的。”

貞元帝冷哼道:“隻憑段氏一家如何能鬥得過鄭氏?何況你沒見過外麵訓狗嗎?一群狗搶一塊鮮肉才有意思,否則時間長了,爪牙都不夠尖利了。”

黃萬福呐呐應是,貞元帝收回目光,又掃到奏折的時,眼底嫌惡難擋,“世家,這些世家啊,真是沒有一個乾淨的……”

……

謝星闌快馬歸府,進門第一件事便是問謝詠,“謝堅那邊有消息了嗎?”

謝詠道:“沒有消息送回來,如今案子初定,縣主那邊還會傳消息回來嗎?您又為何要讓謝堅在那邊守一整夜?”

謝星闌沒有答話,快步往書房院去,沒走幾步,他又看向黑漆漆的府邸東側,“母親這兩日可安好?”

謝詠應是,“您放心,什麼動靜也沒有。”

謝星闌點了點頭,待回書房,又沒忍住地將抽屜打開,記從最上抽出一封文冊,仔細地看了起來,從頭到尾細細看完,謝星闌合上文冊揉了揉眉心。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快子時了吧。”

謝詠應是,謝星闌指尖輕敲桌案,“噠噠”聲中,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不出片刻,他索性站起了身來,“備馬——”

謝詠愕然,“您要去何處?”

“臨川侯府”四字即將脫口而出,但謝星闌又忽地止住了話頭,他表情難看地坐回去,

像在奮力克製,“罷了,去安歇吧,謝堅那邊有消息了立刻來報。”

謝詠摸不著頭腦,也不敢真去歇著,告退後守在了屋外。

謝星闌心弦蹦的極緊,但按照往日經驗,他越是著急,事情便越不會按照他想要的方向發展,七月十七已經到了,彆的也就罷了,這一日他絕不能出錯。

他心底躁動難安,不由看向了西南角的佛龕,他並無遲疑地走過去,點燃一炷佛香拜了三拜,見佛龕旁放著一本《金剛經》,他沉吟片刻,拿著經書回到案前,又選了一支細狼毫,表情肅然地抄起了經文。

佛偈無聲,但筆墨之間,謝星闌的心終於靜了下來。

醜時末,謝星闌才去歇下。

他做了個極長的夢,夢裡的他又過了一遍坎坷起伏的前世,出身江州謝氏,幼年英才,天資絕豔,但八歲父母離世,處境一落千丈,江州族中備受冷眼,父母遺產也被搶奪殆儘,絕望之際,謝正則收他為養子。

可十二歲養父暴亡,十五歲進金吾衛,十七歲升郎將,十八歲升中郎將,至二十歲,因救駕有功升任欽察使,二十三歲,升任右金吾衛將軍,二十六歲,升任金吾衛上將軍,短短兩年之後,貞元帝要賜謝氏侯爵——

但爵位封號尚未擬定,貞元帝重病不起,貞元二十八年正月十五夜,李琨與李玥同時發動宮變,但最終李琨一脈慘敗,而貞元帝的詔書早已寫好,竟是要立李玥為儲,李玥從此名正言順的成為儲君,而他的一生,也定格在那個淒慘的雪夜。

謝星闌又一身冷汗醒了過來,他轉身看窗外,見窗欞上一片蔚藍晨曦,驚得他立刻掀帳而起,拉開門便喝問:“侯府那邊如何?”

謝詠在外候著,連忙道:“還沒有消息。”

謝星闌大鬆一口氣,“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時辰不早,謝星闌去浴房衝了一回涼水,更衣之後立刻備馬前往臨川侯府,等他們一行人馬到侯府之外時,天色才剛剛見亮。

謝堅看到他來了大為驚訝,“公子,這才卯時過半,縣主隻怕還未起身,您怎來得這樣早?”

謝星闌眉眼鋒銳,“無礙,等等便是。”

謝堅不解,靠去謝詠那邊,謝詠這才低聲道:“公子半夜才歇下,連著問了幾次你這邊有無消息,也不知在擔心什麼,適才醒來,不由分說便要趕過來,我也不明白。”

謝堅眼珠兒幾轉,繼而生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從未見公子如此緊張過誰,更彆說縣主還是一個姑娘家,難道公子他——”

謝詠眼瞳微瞪,二人一起盯向謝星闌背影,半晌謝詠道:“公子已過雙十之齡,按理說,是應該娶妻生子了,可怎麼這般古怪……”

謝堅想起謝星闌此前之事,遲疑道:“不過你看公子眼下的神情,不像是與佳人有約的樣子,更像是……更像是當初彈劾崔氏之前,等軍中消息的模樣。”

謝詠十分讚同,卻更不明白了。

謝星闌未理會二人記嘀咕,他做過許多設想,但選來選去,還是去金吾衛衙門最為穩妥,一來有傅靈的案子做引子,秦纓不會生疑,二來金吾衛衙門易守難攻,便是有人要謀害秦纓,也絕沒有得手的機會。

……

秦纓昨夜歸家,麵對等候的秦璋,自然不敢隱瞞伯府之事,秦璋聽聞崔涵竟是崔薛二人之子,當場驚個仰倒,她陪著秦璋說了許久的話,待回來歇下之時,已經快忘記第二日一早要去金吾衛衙門的事。

這日睡足起身之時,外間天色大亮,她懶腰尚未伸完,白鴛掀簾道:“縣主,您可知道,謝欽使已經在外等了您一個半時辰了。”

秦纓驚坐

起來,“他還真來了?”

白鴛頷首,“天還沒大亮便來了,這會兒外頭日頭初升,奴婢猜謝欽使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

秦纓一愕,連忙起身更衣,“他不會反悔吧。”

梳洗完畢,秦纓去前廳急急用了兩口粥,與秦璋交代一聲便奔向府門,還未出府,一眼看到謝星闌幾人禦馬而立,秋日的朝陽雖不灼人,可馬兒都不耐煩地在原地打著響鼻,而謝星闌的臉色就更不用說了,真是比鍋底還黑。

秦纓扯著唇快步出門,“早啊謝欽使,您真是勤勉,這麼早便來了……”

謝星闌冷著臉不語,這時,秦纓腳步被裙擺一絆,差點一個栽倒,謝星闌心弦驟緊,差點要飛身相救,但沒想到秦纓身手利落,僅一個趔趄便穩住了身形,她看了眼裙擺,無奈地對白鴛道:“就說這裙子不好穿……”

白鴛也嚇了一跳,卻笑道:“您前幾日穿的太素了,這身裙裳是夏日裡新做的,最好看的便是這百蝶穿花紋的三層裙裾,繁複多姿,走起路來格外窈窕曼妙,還有這腰身,您這幾日好似清減了些,如今更似盈盈細柳了。”

秦纓搖著頭爬上馬車,謝星闌微微前傾的身形緩緩收了回來,他又去看侯府前的青石台階,心有餘悸地想,若秦纓栽在石階上可會磕死人?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這令謝星闌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

馬車轔轔而動時,謝星闌催馬,極近地靠在秦纓馬車邊上,又目光警惕地看向周遭一切,擦肩而過的馬車,迎麵而來的行人,路邊叫賣的販夫走卒,一切都逃不過謝星闌刀劍一般銳利的目光。

金吾衛衙門就在皇城之外,其內大小衙司數十,占地極大,構造複雜,又因設有牢獄,常常審問重犯,要比尋常衙門建造的更為堅實,馬車一路向北,又過禦街,最終在門頭格外敦實森嚴的建築外停了下來。

謝星闌跳下馬來,人就在站在秦纓馬車之前,看秦纓穩穩落地,道了一聲“跟我來”便往衙門內走,秦纓跟在他身後,謝星闌走幾步停一停,始終與她保持三步之距。

起先還一切如常,可經過校場之時,謝星闌不對勁了,秦纓左前方放著一排紅纓槍,他快步走到秦纓左前方去,秦纓右前立著兩麵軍鼓,他又快步走到秦纓右前方去,待走到一處金吾衛彙集之地,他又連忙走到秦纓身側,擋住了那群金吾衛的視線。

秦纓見他來來回回數次,終於忍不住道:“你晃的我眼睛都花了,你到底要走哪邊?”

謝星闌沉聲道:“這裡許多地方不可亂闖,你莫要走錯。”

秦纓看著他答非所問的模樣很是不解,可接下來的路上,謝星闌此行有增記無減,活脫脫像個隻會橫著走路的大黑螃蟹。

就在秦纓即將忍無可忍之時,金吾衛大牢到了,謝星闌此時才如常,“傅靈就在裡麵。”

秦纓沒好氣道:“我難道不知?”

謝星闌被她嗆一聲也不惱,自覺在前帶路,但入牢房深處的巷道太過昏暗,謝星闌打著燈籠,腳步極慢,秦纓又無奈道:“敢問您在墨跡什麼?”

謝星闌也不回嘴,隻略快了半分,等走到審問室,謝星闌一進門便見擺好的敞椅距離放刑具之地太近,他放下燈籠,親自將敞椅搬到了遠處牆角去。

見他盯著那麵牆,似乎還嫌不夠遠,秦纓秀眉倒豎,“你不如讓我去隔壁牢房裡聽算了。”

謝星闌抿唇不駁,隻命人將傅靈帶來。

秦纓鬱悶地坐在犄角旮旯之地,沒多時,看到傅靈帶著鐐銬走了進來,她身上華服未換,可經過一夜,錦繡綾羅上沾染了不少汙跡,精致的發髻也散亂下來,但她顯然毫不在意了,隻在看到秦纓

在場時,晦暗的眼瞳亮了亮。

今日審問不過是複核,許多細節都曾問過,秦纓默不作聲地聽著,看著傅靈哀莫大於心死之狀,秦纓自己心底也沉甸甸的,這樁案子裡,除了薛銘,其他受害之人皆是女子,簡直是這世道的一個縮影,女子婚嫁被父親掌控,名節對女子而言更勝一切,她們自出生起便受足馴化,不僅自負極重的道德枷鎖,甚至還喜好以此攻訐同性。

而她們的父親、丈夫,高高在上掌握支配之權,還總會成為過錯極輕的一方,甚至像崔晉,他永遠都會認為,崔婉得此結局,都是林氏一人疏於管教之過。

審問長達一個多時辰,謝星闌細致入微,條理分明,許多傅靈不確定之處,他都反複推敲核問,秦纓看著他一時想到了從前的自己。

等核問完,傅靈忍不住道:“墨兒和環兒她們會如何論罪?”

秦纓也十分關心,謝星闌道:“審問過了,她們的確不知你的意圖,不過怎麼說她們也是其中一環的參與者,大罪可免,小罪難逃。”

傅靈看了一眼秦纓,啞聲道:“那日走的時候,林氏曾出聲威脅於我,就算衙門判案公允,伯府也會想儘辦法折磨她們,我死不算什麼,但我不想牽連太多無辜之人。”

謝星闌大發慈悲道出實情,“林氏瘋了,隻怕沒工夫對付傅家,你可放心。”

傅靈聽得微怔,“瘋了?她竟然會瘋?”

謝星闌自然不答,傅靈舒口氣牽唇,“好,那我便放心了,我死後不知是否有人替我收屍,若是能與姐姐和母親葬在一處,我便了無遺憾了……”

獄卒帶傅靈離開,秦纓起身跟著出來,昏暗的甬道悠長,但傅靈始終未曾回頭,她清瘦的背影始終筆挺著,最終消失在了監牢深處。

秦纓歎了口氣,“這案子會如何判?”

謝星闌道:“傅靈是官家女,但謀害的是伯府之女和薛家公子,自然是要重判的,傅仲明教導無方,鴻臚寺卿是做不成了,至於那兩個婢女許會流放。”

秦纓驚道:“流放?她們不知內情,也要流放嗎?”

謝星闌看她,“她們是關鍵一環,沒有她們,傅靈沒法子悄無聲息的殺人,何況她們是奴籍,任何罪過都是要罪加一等的,你連這個也不知曉?”

秦纓呼吸緊促起來,至此刻,她才真切意識到,這是個階級分明、皇權治國的人記治時代,她心中奉為公理的法律刑責在此皆不適用,而哪怕她是縣主之尊,也難以改變這等現狀,她心底一片冰涼,野蠻到文明相隔千年,難道要她既來之而安之嗎?

她極快地冷靜下來,又問:“衙門裡定有大周律法公文吧?我對這些確不了解,可能叫我看看公文?”

謝星闌正擔心她會回府去,卻沒想到她有此念,他立刻道:“有,隨我來。”

出了監牢,外頭秋陽早已升至中空,熱烘烘地金芒落在身上,秦纓卻絲毫感受不到暖意,他們沿著小道一路往西南行,路上遇見不少金吾衛差役,皆對秦纓投來疑惑目光。

沒多時,謝星闌帶著她到了一處陰涼的廳堂,“這是龍翊衛主簿文吏所在之處,平日裡案子卷宗多在此複核,周律就在此地。”

秦纓跟著謝星闌進門,可她還未站定,便聽見一人陰陽怪氣地“喲”了一聲,那人又嘲道:“咱們謝欽使這是攀上了臨川侯府的高枝啊——”酉時初,謝星闌從金吾衛衙門出來,過禦街至宣武門,遞腰牌後等了兩炷香的功夫,便見黃萬福身邊的兩個小太監出來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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