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惡念(2 / 2)

“謝大人,縣主——”

他拱手行禮,謝星闌打量他片刻道:“是陪著裴朔和裴熙去的?”

竇曄應是,“府中出了這樣的事,本不該出城玩鬨,但這約是大半月前定得,實在不好對他們食言。”

竇氏的生意多靠大官貴族們賞臉,竇曄顯然清楚自己的地位,言辭也十分謙和,謝星闌未做為難,令他自去,又將秦纓送上了馬車。

見他又令謝堅相送,秦纓實在忍不住,“你怎還要謝堅跟著我?”

謝星闌不知如何解釋,隻道:“你來協我查案,若你出了任何意外,對臨川侯,對太後對陛下,我都無法交代。”

秦纓本覺得不至於如此,但她忽然想到,原劇情中的她正是死於一場“意外”,而今故事雖生了改變,但萬一呢,謝堅跟著雖有些古怪,但如果真出了亂子,謝堅能救她一命,她乾脆承了這情,“還是謝欽使考慮的周到,那便多謝了。”

馬車轔轔而動之時,秦纓忽而想到謝堅這數日來的跟從,從“監視”到護送,似乎謝星闌一開始的用意便是好的,她心底生出一絲怪異,但想到自己的縣主身份,又覺得謝星闌如此行事也算有理可循。

回到侯府已經是夜色初臨,秦璋正等她用膳,聽聞查案進展不大,秦璋唏噓道:“竇氏也是大族,這麼一場亂子鬨下來,必定要元氣大傷了,他們五房,我隻知道竇少卿疼愛二孫子,三房和五房也算與眾不同。”

秦璋做了大半輩子的富貴閒人,雖並無實權,可多年來交朋結友,不論朝堂還是京城官門貴族,他都所知頗多,“他那二孫很是聰明,小小年紀就拜在前任吏部尚書蘇懷章門下,去歲中舉也說明他的確厲害。”

“他們三房是唯一的庶出,見自己不得竇少卿喜愛,便早早做自己的生意,竇氏的產業都是茶葉與絲綢,他們卻做起了不大相乾的酒樓,還不到十年,便小有名望,東市的豐樂樓便是他們的,聽說如今還是少東家當家,頗為厲害——”

“至於五房那位,我還認得,他在白雲觀修行

十多年了,比我略小幾歲,是個特立獨行之人,不娶妻不生子,一心清修入道,我看著便覺慚愧,我可沒那份兒心誌。”

秦纓遲疑道:“一心清修入道,應當沒有壞心吧?”

秦璋輕嘶一聲,“這說不好,青羊觀不是就出過臟汙事嗎?女兒你心思還是太過簡單,人心難測,隻看表麵不成。”

秦纓忙連聲應是,如今雖說竇氏的案子,但秦纓還記掛著尚未定案的傅靈幾個,她道出情狀,秦璋道:“的確,那兩個婢女發配兩千五百裡,死者身份也不低,判也會判去西邊北邊最為苦寒之地,眼下已入秋,等到定案後,深秋出發離京,路上隻怕活不出今冬。”

秦纓遲疑道:“若是女兒出麵,可能讓她們判去南邊?”

秦璋失笑,“這等事父親找人去交代一聲便可,哪裡用得著你去說?”

這世道階層分明,身份低賤者,連罪責也要更重一等,秦纓甚至能想到,押送她們離京的路上,官差仆役也不會對她們有絲毫憐惜,屆時凜冬苦寒,兩個弱女子哪能活得下去?秦纓無力改變世道與律法,隻能用這等力所能及的法子救一救那兩個婢女的性命。

有秦璋幫忙再好不過,秦纓心底頗為感懷,看著秦璋的目光愈發溫情,秦璋笑道:“好孩子,你有悲憫之心,爹爹自然幫你,也算爹爹行善積德了。”

秦璋這時又道:“你說崔慕之入刑部,我倒也沒有想到,不過忠遠伯府的事是掩不住的,如今坊間已開始流傳,對他們長清侯府的聲名也多有折損,此前崔氏勢大,忠遠伯府也跟著沾光,底下下人行事都多有猖狂,這次出了這等聳人聽聞的醜事,陛下或許因此事起了心思,不令他們再碰軍權。”

秦纓心底沉甸甸的,朝野中明爭暗鬥,帝王之心更是難測,一件事變了,便會牽扯出多方因緣,以至崔慕之改變了本該有的選擇,而她當夜救陸柔嘉,便是那蝴蝶振翅,最終牽一發而動全身,隻是,崔慕之的命運變了,那陸柔嘉呢?

回到清梧院之時,秦纓便親手寫起了拜帖,又吩咐白鴛道:“明日早間送去陸氏,晚上戌時初刻,我與陸姑娘在東市的花神廟相見。”

白鴛微訝,“縣主去花神廟做什麼?”

秦纓微微一笑,“去見美人。”

……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秦纓陪著秦璋用了早膳,乘著馬車趕往竇氏,剛到府門外,便見龍翊衛已至,還有京畿衙門的衙差守在外頭。

她進門,翊衛見她來,立刻道:“縣主,大人正在二夫人那裡,她今日精神好了許多,能受問話了,小人帶您過去。”

秦纓應好,跟著翊衛往西北方向去,二房的院子在西北角上,距離含光閣和竇啟光的主院都不算遠,一行人沿著昨日走過的廊道一路往北,剛走到半路,卻碰見幾個拿著柴刀的仆從往含光閣的方向走。

翊衛解釋道:“竇老爺要讓下人砍了被燒毀的竹林。”

此前去含光閣之時,便見含光閣外還未整飭,如今要將燒至一半的竹林砍了,也是尋常,秦纓“嗯”了一聲,一路跟著到了二房的院閣。

謝堅和謝詠守在門口,見秦纓來了,立刻進門通稟,沒多時,謝堅請秦纓進門。

屋子裡的布置秀雅,但與似錦堂的富麗華貴相比,顯得頗為清雋樸素,秦纓跟著侍婢走去暖閣,還未進門,先聞到一股子藥味兒。

待進了門,便看到一位病容難掩的夫人躺在榻上,她身上蓋著薄毯,麵白唇青,眉眼間猶有悲色,看著便令人心生憐惜,正是竇煜的母親黃氏。

謝星闌坐在黃氏對麵的敞椅上,麵色本是沉肅,見她進來,瞳底微微一明,長榻上,黃氏眼

底有些感激:“沒法子給縣主行禮,請縣主恕罪。”

秦纓連忙道不必,待落座,黃氏溫聲道:“適才謝大人已經說了,衙門本來要定案了,多虧了縣主發現不妥,才重新查這案子,否則我的煜兒便要就此含冤而死,實在是要多謝縣主,那日衙門來說煜兒是因為失火被燒死,我怎麼也不信,煜兒在含光閣住了許多年了,縱然失火,煜兒難道跑不出來嗎?”

說著她又眼眶微紅,“如今金吾衛來查府中上下,我也放心了,隻望能早日找出凶手,好讓我知道是誰這樣心狠。”

秦纓歎氣,“夫人節哀。”

她安撫一句,謝星闌又道:“還是適才問夫人的,夫人最好仔細想想。”

黃氏抹了抹眼眶,“煜兒這孩子向來報喜不報憂,我身子不好,他每日過來問安都笑盈盈的,但我知道他其實十分辛苦,外間都說他天資絕豔,是少年英才,可隻有我這做母親的知道,他的稟賦其實隻有中流,他的學問,都是靠自己苦讀換來的。”

“含光閣你們也去看了,他一個人住的偏,我極少過去,每日都是他來見我,出事之前,他沒有任何異樣,說起府中其他人,也總是溫和包容。”

黃氏歎了口氣,“大公子的事你們也知道了,因著此事,我們二房多年來都對大房有愧,煜兒覺得他雖然隻是排二的,卻應該由他支撐起門庭,他祖父也是如此想,一來二去,他就更不敢懈怠了,他與兄弟姐妹關係都十分和睦,大公子與他不甚親近,可他對這個大哥卻是十分敬重,對歆兒也極好,我想不出誰要害他。”

謝星闌道:“眼下查證下來,的確沒查到誰可能找他尋仇的動機。”微微一頓,他又問:“那竇煜和葛明洲,還有竇文珈的關係如何?”

黃氏蹙眉,“明洲……和明洲還算親厚的,明洲來我們府上,本也是為了考科舉,剛來的時候經常和煜兒一起進學,他妹妹芙兒也是個好孩子,她那心思我看的明白,可煜兒的婚事,是老太爺做主的,便是我這個親娘,也說不上任何話,至於五弟……”

黃氏不知想到什麼,眼底閃過一絲驚悸,“他是個性情冷酷之人,但他常在外修道,又與煜兒無仇無怨,我不覺得他會謀害煜兒。”

秦纓看向謝星闌,謝星闌道:“昨夜他人已回府,查問還算配合,但他十二日下午並無人證,後來派人搜了他在府中居所,並未找到證據。”

謝星闌解釋完又去看黃氏,“修道之人性子冷清,但不一定沒有惡念,他這些年回來的多嗎?”

黃氏聽見他的話卻笑了,“大人理解錯了,我說他冷酷,正是因為覺得他是心懷惡念之人。”

謝星闌和秦纓麵露不解,黃氏朝外看了一眼,“大人和縣主沒發現我們府上沒有三公子嗎?”

見謝星闌和秦纓皺眉,黃氏唇角的笑意慢慢變冷,“因為當年三房所出的三公子,就是折在他的手上,這才是他去修道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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