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聲響(1 / 2)

“小人們祖輩長在深山裡, 到了小人曾祖那一輩,這一帶生過幾次匪亂,又遭了幾次天災, 山裡打不到獵物又無收成,眼看著活不下去, 才往山下搬來,這期間好些人離開山裡去外頭討生活, 一去便不回, 我們這一族便漸漸凋零了。”

“又生過匪亂,饑荒年時, 我們族中又有人去外頭搶掠,因此彆人一聽我們族名, 便將我們視為洪水猛獸一般, 我們大部分人也不願外出了,大人們要抓的人, 本是叫烏永兆,後來外出行走, 改了個名字叫‘趙武’, 他十多年前便出去謀生, 他父母大哥病死都無人管, 但我們這一族,素來講求同氣連枝, 整個村子皆是親戚。”

絡腮胡子名叫烏永明,見他願意交代,謝星闌便將人提到了堂屋之中問話, 烏永明繼續道:“他七八年前在外頭做了木工, 漸漸能賺些銀錢, 每次回來時對同村之人皆無吝嗇,但他已有三年未回了,昨日清晨之時帶著二人回村,開口便說此行是為逃命,又說如今外頭對我們仍然視若虎豹,官府要算早些年的舊賬,要將我們趕儘殺絕,絕不能讓大人們知道這裡便是赤水村……”

“其實此處偶爾也有外人路過,我們的確早就不稱赤水,因此要隱瞞大人們也十分容易,當時便說,若大人們隻是路過,便算了,但若發現端倪,那便隻有個你死我活,當天他們便藏上了山,我們村裡人看情況上去報信。”

謝星闌問道:“還有個叫孫書平的在何處?”

烏永明唇角微抿,“此人與他們生了嫌隙,為了怕露餡,被他們綁了藏在了地窖裡,就在烏永貴家裡。”

“謝詠——”

謝星闌吩咐一聲,謝詠立刻帶著翊衛而出,烏永明這時一臉愁苦道:“大人,我們雖說想害人,可眼下你們並無一人被害,我們又是受教唆的,怎能算我們有罪?”

謝星闌眉頭皺起,“大周律法,謀殺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而此番你們明知我們是官府公差,卻仍合謀動手,謀殺官吏者,若屬刺史、縣令及吏卒者,罪加一等,無傷者,流二千裡,但我們之中已有人負傷,你說該罪責幾何?”

烏永明大駭,“可是我們不知啊……”

謝星闌擰眉,“不知?我們此番來此四十來人,若非身有武藝,早被你們個個謀害,豈是你一句不知便可推脫的?”

烏永明至此時才露出幾分悔痛,“那,那我們的妻子兒女呢?”

謝星闌麵色微凜,卻並不答話,烏永明見狀,一顆心驟然沉入穀底,外頭院場中眾人也將此言聽了一二,一時動搖之心更甚。

不多時,孫書平被謝詠押了回來,見院中跪滿了人,孫書平烏青的麵上更難見血色,待被押入堂中,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謝詠稟告道:“公子,人的確被綁了關在地窖中,他還受了傷,應該是被趙武二人打的。”

孫書平這張臉眾人早就熟悉,此刻他麵上數處青腫,一看便是被打得狠了,謝星闌見他一臉心如死灰之狀,寒聲問道:“孫書平,事到如今,想來你已認清情勢,與你同行這二人是何等心腸,你的傷便是最好的佐證。”

孫書平麵皮微抖道:“小人自知死罪,已無話可說。”

謝星闌寒聲道:“無話可說?你們三人皆有前科,趙武和莫斌乃是為一己之私,你此前為己報仇,雖犯律法,卻不算至惡之人,你身世坎坷,前半生命途多舛,此前在長秋山礦場服苦役,眼看著服役期滿便可重新為人,卻為何走上了謀害人命之道?”

不知是哪句話勾動了孫書平心腸,他眼眶驟然紅了,伏地啞聲道:“小人……小人也沒想到會有此等變故,小人早就後悔了,可這世上哪有後悔路?”

孫書平哽咽道:“小人自被賣入風月之地,便

飽受淩/辱,後來到了礦場中,他們知道小人來曆,自更是對小人百般鄙夷,小人隻當活不下去,卻被趙武二人所救,那莫斌生性與旁人不同,不覺小人卑賤,反多憐憫,小人正是孤立無援之際,自隻覺有了依靠——”

“那礦場之中皆是酷吏,在那裡做苦功,若沒法子給足銀錢,是隻有越做越久的,我們所有人都受儘折磨,小人便是期限到了,隻怕也難出去,他二人後來想越獄,小人心一橫自然跟從,可沒想到他們不止越獄,還想殺人泄憤!”

孫書平想到這一年多來的經曆,心底絕望更甚,“連州的案子我並未參與,還是他們殺人之後,我發覺不妥,他們才對我坦白,我大為驚駭,卻怎敢報官?我無戶籍身價,早是個沒名沒姓之人,隻是一念之差不曾逃跑,才有了後來的事……”

“我們在長秋山受夠虐待,便是小人都滿心憤恨,他們知道越州境內必會發通緝告示,因此不敢回越州,又因莫斌早些年是船號工人,熟悉水路行船,便想到了去其他州府作案,連州犯案後,我們從水路逃竄,本是到錦州避難的,可沒想到趙武說還不夠,這些胥吏也多有貧苦出身,可一旦在衙門有了公職,便自覺高人一等,對我們這些人視若草芥,趙武說,隻有殺的人夠多,才能叫他們害怕我們。”

孫書平流著眼淚道:“小人也很怕,但開了這個頭,又哪能說收手便收手,小人本就是越獄而出,又背了人命案子,更不敢與他們鬨開,隻是小人力弱膽小,並不敢行截殺之事,隻常做策應,我們三人同行逃離時總分開行走,一路逃來並未引得官府注意,若非得知官府衙門有了我們的畫像,他們隻怕還不會收手。”

見孫書平心防潰敗,眾人麵色皆是一振,隻要他坦白交代,案情經過便可大白天下,謝星闌麵色微寒,“從連州開始,細細說來。”

孫書平不敢隱瞞,謝堅亦拿出備好的紙筆細細記錄起來,隔著一道屋門,低低的話語聲從內傳出,直令外頭蠻橫愚昧的鄉村莽漢們也提心吊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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