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毒性 三更合一(2 / 2)

待秦纓進了侯府大門,謝星闌吩咐謝堅,“去查一查蘇應勤當年如何進的太醫院,平日裡與哪位主子走得近。”

謝堅應是,又輕聲道:“公子,那崔慕之圖謀分明,縣主她會不會——”

謝星闌攥緊了韁繩,不敢有答案。

回府時已近二更,謝星闌默不作聲地去書房,待看完了公文,更衣洗漱後躺在床榻之上時,已經是三更天。

他心緒沉重,但很快入了夢。

夢裡喊殺聲與火光震天,他步履艱難地穿梭在密林之中,一支又一支箭簇掠過他身側,又狠狠地釘入雪地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某一刻,背脊與心腔鑽心一疼,人似斷線風箏一般撲進了雪泥之中。

血流蔓延開來,他不再動彈。

越來越多的人舉著火把靠近,他們圍到跟前,又一人傾身,一把將渾身是血的人翻了過來,翻過來的刹那,一張沾滿了血的,瓊姿玉貌的臉映入了眾人眼簾。

秦纓口鼻溢血躺在雪地裡,早已斷了生息。

謝星闌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

秦纓回府時,便見秦璋好好地在經室抄經。

走到門口,秦纓問秦廣,“長清侯可來過?”

秦廣笑,“來了,坐了一刻鐘,又走了。”

秦纓也笑起來,待進了門,便道:“我還想爹爹是不是要被請動了。”

秦璋抬頭看了看她:“你爹爹可不是那般好請的,世家間的應酬本就無趣,更彆說他們還想打乖女兒的歪主意!”

秦纓笑意更甚,秦璋又問:“崔慕之去找你了?”

秦纓應是,又上前幫秦璋侍墨,“去了,被我拒絕了。”

秦璋便道:“而後在戒毒院忙到這樣晚?聽說城中進了不少流民,如今不甚太平,就算沈珞在,爹爹也不放心你——”

秦纓猶豫一瞬,彎唇道:“今日稍忙了些,以後女兒定早些回來。”

秦璋便不再多言,待陪他用過晚膳,秦纓回院中歇下。

臨睡前,秦纓又仔細看了三張藥方,翌日大清早,乘著馬車直奔百草街。

臘月天寒,百草街上的醫藥鋪子開得不多,獨陸氏醫館內人影攢動,秦纓下了馬車,門口的夥計眼尖,立刻迎了上來,聽聞陸柔嘉在,秦纓快步走了進去。

陸柔嘉正帶著紅玉整理藥材,見秦纓來了自是歡喜,但看她麵色凝重,便知是有事,秦纓也開門見山道:“我要你幫我看幾張方子,看看有無古怪。”

陸柔嘉麵色微肅,帶著她進了西廂,秦纓掏出方子遞給她,陸柔嘉隻看了兩眼,便道:“這是治療疫病的方子,我曾見過,兩張內服方,一張外用方,這藥方雖然不常見,但好像也沒什麼奇怪之處,纓纓,這方子是做什麼的?”

秦纓此前請她幫忙查問豐州之事,眼下便不隱瞞,“是太醫當年給我母親開的藥方。”

陸柔嘉一驚,“十多年前的方子,你怎會知曉?”

秦纓歎道:“派人去了那位太醫的老家,查問出來的,你確定方子無異?”

事關重大,陸柔嘉並不敢立刻下定論,“我回去問問我父親。”

秦纓緩緩搖頭,“先不讓陸伯伯知曉。”

陸柔嘉麵容沉肅了些,“好,那你給我兩日時間,這裡頭的有幾味藥不常見,我得仔細翻翻藥典,給你弄個明白。”

秦纓沉吟一瞬道:“我知道藥理中,多有相生相克一說,你且仔細辨一辨,看有無什麼常人看不懂的玄機隱藏其中。”

陸柔嘉驚道:“莫非你懷疑公主殿下病故是用藥之錯?”

秦纓苦澀道:“這位太醫故去之前,有些言行透著怪異,我不得不質疑,隻希望是我多想了,此事我父親還不知道,你亦要替我保密才好。”

如此一言,陸柔嘉更不敢大意,“好,交給我便是,一旦有了結果,我去你府上告知。”

秦纓自然信任陸柔嘉的醫術,交代萬全後也不多打擾,又直奔城南而去,到了戒毒院,剛一進門,秦纓眉頭一挑。

正午時分,戒毒院眾人皆是忙碌,可她卻看到個眼熟的身影。

秦纓上前兩步,“崔陽?”

崔陽正幫著兩個衙門差役抬一桶藥湯,一聽此言轉身看來,立刻露出個笑臉,“縣主您來了?”

秦纓皺眉道:“你怎在此?”

崔陽將藥桶交給旁人,拍了拍手道:“公子在兵部當差,此刻還未下值,小人是來幫忙的,縣主若有什麼吩咐,隻管交給小人去做。”

秦纓無奈道:“衙門從坊間征召了雜役,人手已夠,不必你來幫忙的。”

崔陽笑嗬嗬道:“縣主有所不知,昨夜又來了五個癮君子,小人來時問了汪太醫,汪太醫說的確有些吃力,小人這才留下來的。”

秦纓往正房看去,崔陽道:“汪太醫正在試藥——”

秦纓歎了口氣,“罷了,既是如此,你願意留在此也無妨。”

她說完抬步進門去,便見汪槐正捧著幾張書稿苦思,轉頭見她來,汪槐忙起身行禮,秦纓擺手,“這是在看什麼,如此艱澀難懂?”

汪槐搖頭,“這是在下從醫經上抄來的方子,不是難懂,是在下道行不足,難定用量幾何,隻怕用藥過猛會生毒性。”

秦纓眉尖微蹙,“還是那本《永泰內經》?”

汪槐應是,這是目光微閃,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左右看了看,走到秦纓跟前道:“在下終於知道那本醫經為何要用年號為名了。”

秦纓疑惑地看著他,汪槐輕聲道:“因作那本醫經的太醫,當年犯過案,他被判了刑,家也被抄了,這醫經本是留不下來的,乃是先帝爺開明,令其改了名字,這才保留下來,但前朝的禦醫們都知道此事,便令其蒙塵了。”

秦纓道:“太醫犯案?犯了何事?”

汪槐語聲更低,“說是先帝初年,這位太醫用藥有誤,害死了一位尚在腹中的皇子……”

電光火石間,秦纓腦海中閃過一念,她驚問道:“這位太醫是否姓薑?”

汪槐眼瞳一瞪,“您怎知曉?”

秦纓陡然生出一股子荒誕巧合之感,她深吸口氣道:“月前南下楚州時,我們曾到過一個叫慈山的小縣城,那地方的百姓世代藥農,家家戶戶都會看病,還出過一位禦醫,雖過了四十多年,在當地仍有幾分餘名,當地人說,這位太醫醫術高明,因緣際會之下被選入宮中為肅宗陛下醫治頭疾,但到岱宗永泰一朝,卻因一位嬪妃流產失子而獲罪。”

汪槐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故事,也唏噓道:“原來您早就聽說過,在下本不知此事,還是今日因為治毒,總往幾位老太醫府上跑,這才聽聞些許。”

秦纓失笑道:“當初在慈山,我便起過好奇心思,但這事是宮內禁忌,回京之後便不曾專門探查,未曾想到,你研讀的醫經,便是那位老太醫所作。”

汪槐搖頭感慨:“不知此事之前,在下還好奇怎麼好好的醫經,卻被同僚們忽視了這般多年,甚至連著作者的署名都沒了,知曉真相後才明白緣故……當年的事在下不敢評斷,但在下敢說,這位薑太醫醫術高明,尋常保胎應不在話下,而他醫治五臟六識上的疑難雜症,更是頗有章法,好比瘋症,他便有獨門用藥。”

汪槐越說越覺遺憾,“隻可惜他出事突然,這醫經上的許多記載太過精簡,叫人難以參透其中道理,也不敢隨便延用他的醫方。”

想到慈山見聞,秦纓也覺五味陳雜,但到底是近四十年前之事,多思乃是徒勞,她便道:“那你今日是有了改良的新方?”

汪槐點頭,“不錯,您看,這是早間剛寫出來的——”

秦纓不懂藥方,汪槐又與她一番講解,沒多時又聞有人犯癮,秦纓便一同去看他們如何給犯癮之人診治,幾日下來,院中上下手段有方,秦纓自是放了心。

直等到日暮西垂,秦纓又告知汪槐南下禁毒之事,“欽差不知哪日出發,在他出發之前,你與陸伯伯需得擬定個方略出來,好帶去西南治毒。”

汪槐連聲應好,秦纓見時辰不早,便告辭歸府,還未出門,崔陽追上前來,“縣主要走了嗎?”

秦纓默了默,“是,要回府了,你並非正經雜役,明日實在不必再來。”

崔陽欲言又止,秦纓直上馬車離去。

待出了巷口,白鴛放下簾絡道:“這崔世子到底何意,還要崔陽在此守著,總不是以為如此便能讓縣主心軟吧?”

秦纓搖了搖頭,不欲多言,又道:“戒毒院已上正軌,倒不必日日來,明日起出城看看粥棚如何了。”

白鴛明白她不願與崔氏再有牽連,當即應下。

時節已入臘月中,白日裡晴好,夜間卻多寒雪,晨起時寒凍更甚,城外管事來稟告之時,又說哪裡哪裡凍死了人,聽得府中上下哀戚不已。

秦纓與秦璋交代一番,連著幾日出城施粥,但在城外待的越久,秦纓越有種不祥之感,從西北來此的流民越來越多,更有多人或喬裝改扮、或偽造路引,拚了命的要混進城中去,短短兩三日,城門口便生了數起衝突。

秦纓不敢大意,每日酉時未至便回城中,這日馬車剛入城門,又一道孩童吵鬨之聲在城南街巷間響起——

白鴛豎耳聽了片刻,癟嘴道:“縣主,又是那豬兒狗兒的歌謠,真是太不吉利了。”

秦纓歎了口氣,“災民口糧都顧不上,這些歌謠也無暇指摘了。”

白鴛抿唇道:“按如今這趨勢,咱們各個世家間的粥棚也支應不了多久了,到時候可怎麼辦是好?這些百姓雖是可憐,卻也愚昧,一旦斷了吃食,還不知要怎樣鬨呢。”

秦纓憂心忡忡,“到那時,自然要請朝廷出麵。”

說著話,馬車一路回了侯府,秦纓二人剛進府門,門房便道:“縣主,陸姑娘來了小半個時辰了,一直在等您回來。”

秦纓心弦一緊,忙快步去前院,待見到陸柔嘉,忙帶她去清梧院說話。

走在半途,陸柔嘉輕聲道:“這四日我按照方子撿了藥,又熬又敷,試驗了許多種藥性,這才多耽誤了些時辰——”

秦纓隻有感激的,“本是不急的,勞你如此辛苦。”

待進上房,秦纓屏退左右,隻留了白鴛守門,她還未開口,陸柔嘉先道:“縣主,這三張方子,是按何順序給公主殿下用?”

秦纓請她落座道:“按人證所言,我母親當年主要內服藥湯,但太醫怕藥材不夠用,也開了外敷的方子,但據說一直未用得上。”

陸柔嘉黛眉皺了皺,“未用得上?”

秦纓覺出不對,“怎麼?有何古怪不成?”

陸柔嘉將原方還給秦纓,沉聲道:“這幾日我反複試驗,這三張方子用藥並無不妥,內服的藥方,更是十分溫和,但唯有這外敷的藥方之中,有一味名叫‘活商陸’的藥材,多有毒性,絕不可內用——”

秦纓驚疑道:“倘若內服會如何?”

陸柔嘉眉眼凝重道:“若此藥內服,短時內發熱頭痛,若用量過度,毒性加深,則會嘔吐腹瀉,抽搐窒息,嚴重者會胃臟出血,甚至窒息而亡。”

秦纓神色越來越嚴峻,待她說完最後兩句,麵上血色已褪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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