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王鑒偷瞄了很多眼,主子從禦書房出來後並未見露喜色,回來後又獨坐不語這許久,他不禁有些擔心:“殿下……殿下,可是事兒沒成?”

蕭遲回神:“嗯?沒事,成了。”

他動了動回頭,自己拉開抽屜取出一張便箋,寫了兩行短信,“行了,給她傳信罷。”

王鑒忙應了,將那些許疑惑撇下,接了信匆匆出去。

……

紫宸宮,禦書房。

東次間靜悄悄的,皇帝坐在榻梢上盯著菱花窗上的某一點。

目送蕭遲海藍色的身影轉出,他欣然又有些恍惚,兒子都這麼大了,都要娶妻成家了。

仿佛,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記憶裡那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還非常非常清晰。

係著杏黃絛子的大紅繈褓,一張哭得紅彤彤的小臉蛋兒,他小心翼翼地從她的懷裡接過來,踱步哄著。

小嬰兒努努嘴,抽抽噎噎停了哭聲,他欣喜側頭,她額頭係著紅巾子,正微笑看著他們,……

“陛下,陛下!”

張太監小小聲喊,皇帝怔了怔回神,側頭看過來,張太監忙稟:“稟陛下,現已是午後了,這午膳……”

午後了嗎?

一看滴漏已經未時,皇帝發愣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午膳時辰早就過了,最後還是張太監看著不行,這才小心翼翼喊人。

“未時了?”

片刻皇帝站起:“那就傳膳。”

羅漢榻和圓桌上還橫七豎八擱著仕女圖,皇帝揮揮手,張太監趕緊指揮人收拾下去,打開提盒快手快腳布膳擺盤。

皇帝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匆匆幾口就撂了筷子,張太監趕緊吩咐收拾,他捧上一盞清茶。

碗蓋輕刮的聲音,張太監垂首肅立,一般這個時候,皇帝就會吩咐下午要召見的人,然後讓他傳諭。

可今日等了半晌,皇帝也未見語言,他正有些好奇,卻聽皇帝說:“……備輦,去洛山行宮。”

“是!”

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感覺,張太監反應迅速,一詫後立即應是,趕緊出去安排。

皇帝慢慢行至東邊的檻窗前,他推開窗扇,一股悶熱帶潮的風,他能眺望到東城門上城樓高高翹起的簷角。

從東城門出去,繼續一路往東,即是洛山行宮。

……

進了秋季,白日開始變短,今天天陰,酉正時分天就黑下來了。

洛山行宮說遠不遠,說近也算不得近,皇帝輕車簡從出了宮門,到抵達妙法觀山門下,天早黑沉了。

他站在湖邊靜靜仰望,良久,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娘娘,陛下來了。”

她看到了。

段貴妃聽見腳步聲,斂了念經聲,緩緩回頭,一抹寶藍色帝皇常服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就立在門邊,正看著她。

兩人的目光對上,相隔的距離又似從指間漏過的時光,一瞬感覺很近又遙遠。

但很快,段貴妃睫毛顫了顫,她垂下眼瞼。

宮人扶貴妃起身,皇帝緩步入內,二人在榻上坐下,很安靜,宮婢走路都仿佛沒了聲音,輕輕將兩個茶盞擱在炕幾上,無聲退下。

“你來做什麼?”

他一直凝視她,貴妃偏了偏頭,微微蹙眉。

當初他說過,不會打攪她的清淨。

“哦?是這樣的。”

皇帝立即解釋:“我有要事告訴你,是遲兒要大婚了。”

貴妃立即側過頭來,“真的嗎?”

她眉目流露出一抹欣喜,一疊聲:“是哪家的姑娘,多大年紀了?性情如何?”

皇帝忙告訴她:“姓裴,是陳國公府的表姑娘,已故大中大夫裴敬遷家的嫡出獨女,……”

表姑娘?

已故大中大夫?

段貴妃臉色登時就變了,一瞬變得非常非常難看,她瞪大眼睛看皇帝,“你!”

素來溫婉的人霍地站起身,“哐當”一聲茶盞被猛碰翻,“你,你……”他竟然還特地來告訴她?!

段貴妃氣得渾身哆嗦,驀一拂袖要轉身,被皇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不是的,你先聽我說完!”

皇帝急急解釋:“不是我指的,是遲兒自己挑的,他特地來尋我給他指婚!”

接著便把蕭遲那套說辭拿出來說給貴妃聽,並強調蕭遲那意外沒事並且孩子保證不再犯了,將前因後果一一說了清楚,貴妃這才緩和下來。

“原來竟是他自己要的嗎?”

貴妃有些恍惚,孩子長大了,都有自己喜歡的姑娘,想要娶回家了。

一燈如豆,靜室幽寂,皇帝也歎:“是啊!”

“這姑娘出身是有些欠缺,隻是我想著遲兒這孩子倔,他親自來開口了,必定是很歡喜很歡喜的了。”

“我想著,他日子過得順心便是好的,……身世差些就差些了,不妨事的……”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福,順順利利,他曾經曆的苦痛不希望孩子再過一次了。

皇帝聲音漸低,最後尾音,有說不出的惆悵和遺憾。

貴妃垂目,慢慢撚動手裡的念珠。

皇帝側頭望她,她白皙下頜在瑩瑩燭光下線條秀美,他輕聲問:“遲兒要大婚了,你回京裡觀禮嗎?”

貴妃撚珠的動作一頓,她盯著一點橘黃燭火不知想什麼,良久,她垂眸,繼續撚動手裡的珠串,“不回了。”

“讓他們夫妻來問安就是。”

一瞬皇帝掩不住失望,她隻作沒看見,“夜深了,陛下請回罷。”

素淡鶴氅摩挲,她站了起身,轉身離去。

門扉咿呀,纖細的身影隨著宮燈漸行漸遠,漸不見。

空蕩蕩的一進大殿,空蕩蕩靜室,餘音猶在,佳人杳杳。

皇帝怔怔的。

幽靜的宮室裡,一燈如豆,他並沒有走,靜靜坐著,等著。

轟隆一聲驚雷起,閃電劃破灰霾了一陣天的陰雲,嘩啦啦暴雨傾斜而下。

這一場瓢潑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皇帝也整整枯坐一夜。

直到拂曉,張太監很小很小聲:“陛下,陛下,這……寅時了,……”

這早朝。

其實這個點已很晚了,得騎快馬才能及時趕回,如果想正常早朝的話。

皇帝如夢初醒,“……寅時了?”

一夜未眠聲音有些啞,他動了動,望向半敞的窗扉,淅瀝瀝瀝的雨,天際隱約一小抹魚肚白。

他站起身,枯坐一夜動作有些緩,張太監趕緊上來揉按膝腿,“……告訴貴妃,朕先回去了。”

皇帝抬頭,從這個角度能望見二進殿正脊最頂端的鴟吻,巨大的獸首在夜雨澆灌下動也不動,庭院黑漆漆不透一絲燈火,“朕……改日再來看她。”

許久,他才收回視線,“備馬罷。”

“是!”

……

二進正殿。

天黑人靜,殿內僅燃了一支長燭,風夾雨吹進,燭火搖曳,老宮婢趕緊回身把門關上。

殿內很安靜,上首三清像莊嚴端坐,供桌前,貴妃跪坐蒲團,垂眸撚動念珠。

老宮婢輕輕上前。

貴妃眼睫動了動,睜開眼睛:“他走了。”

“是。”

雷聲隱隱,夜雨淅淅瀝瀝,殿內重歸安寂。

貴妃沒再說什麼,也沒其他反應,靜靜垂目,繼續念經。

作者有話要說:誒,總體還是好的,事兒成了。

今天肥肥的一章啦,筆芯!寶寶們明天見啦~(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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