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2)

裴月明上輩子挺愛浮潛的, 每年至少一次,呼吸管用得很熟練,這蘆葦杆子糙是糙了點, 但也完全沒問題。

一開始鄔常等人還很擔心, 畢竟潛行的距離很遠,他們得在水下穿越七八裡的大湖,然後一路彙入通河, 為防河口被盯梢, 還要潛行一大段直至數裡外的才會上水。

不想裴月明輕鬆自如,比他們還要靈活,不由十分佩服, 豎起大拇指比了比,一行人銜著蘆葦,快速在湖底潛行而過。

水底很涼, 持續潛行了可能有大半個時辰, 終於到地方了, 鄔常先冒頭出去觀察一陣,而後比了比手勢。

裴月明快速浮出水麵,吐掉蘆杆重重呼了幾口氣。現在嬌生慣養的身體比不上以前, 最後一段她多少有些吃力的。

但沒人喊一句累。

鄔常陳雲先一撐上岸,一人警戒,另一人立即回身伸手,裴月明抓住,後麵有人一拖, 她順勢跳上岸站穩。

一行人快速在夜色中疾行,如今天色已開始泛起魚肚白,他們得馬上離開。

在密林深處找到藏匿的馬匹,匆匆就著草叢遮掩換了衣裳,立即翻身上馬,往西南方向急奔而去。

繁州城距離通縣大約三百裡,快馬一白天加半夜可抵達,時間很緊,爭分奪秒,一路上沒停過,連水食都是在馬背上用的。

其中艱苦可想而知,裴月明臀部大腿內側顛得麻木僵疼,但她沒在意,隻連連催促加快速度。

夏日雷陣雨多,轟隆隆一場暴雨從中午下到入夜沒停,一開始鄔常還要買鬥笠蓑衣,可附近都沒有,裴月明索性說:“不用了,我們快些趕進城!”

鬥笠蓑衣鄔常等大男人沒有也行,不用特地照顧她,還是快些趕到繁州為好,不然閉了城門,他們就白白耽誤一夜時間了!

迎著瓢潑大雨,一路狂奔,最後他們趕在關城門的前一刻抵達繁州。

裴月明立即安排,尋一家最近的客棧休整,然後鄔常安排人去打探繁州大致情況,爭取今晚就拜訪這繁州刺史劉衡。

陳雲立即領著七八人出去了。

泡了一會熱水,猛灌下兩碗薑湯,才感覺身體暖回來了。匆匆拆開蠟封的竹筒,換了一身乾燥的深紫色束袖胡服,頭發隨意擦幾把,她也顧不上還濕的,匆匆挽起。

鄔常領著人寸步不離守在外間和窗下,輪休梳洗換好衣服,快速進食,沒多久,陳雲等人就陸續回來了。

“這刺史劉衡就住在刺史衙門的後院,劉衡年四旬許,是從劍南道的渝州擢升過來的,這是第二任,他任繁州刺史至今是第四年。”

“官聲不錯,據聞頗公正廉明,也很勤勉,去年才通了河渠很得當地百姓讚譽。”

“根據作風判斷,此人甚剛硬,並未發現和矩州安州等地有交往。”

匆忙之間,隻能得到這些表麵消息,看著還不錯的。

他們時間並不多。

“今日刺史府有宴,是劉衡母親六十大壽,現今還未散。”

“行,那我們馬上過去。”

人多更好,更容易混進去。

……

一行人趁著夜色,出了客棧往城中央的刺史府而去。

江南富庶,街上民房鱗次櫛比非常繁華,即便淅淅瀝瀝下著小雨,也不顯冷清,一條街都是挑燈營業的店鋪,酒肆茶館差不多滿座,喧嘩聲不絕於耳。

這樣的繁華,也帶給了裴月明等人方便,一行人快速行走在街巷之中,半點都不起眼。

抵達刺史府,陳雲等人已經踩好點了,躍牆進入,繞開守衛和家丁,跟著人聲傳出的地方而去。

站在假山後往大廳眺望,院內廳堂廂房的門都大開,燈火通明,擺了一桌桌的酒席。

裴月明看了兩眼,也就二三十席,菜式看著不算多,也不怎麼奢華,沒有歌舞,隻廳堂外的廊道有兩個女先兒正在評彈說書,這大約是為老太太請的。

正席最上首的主位上坐了了一個兩鬢如銀的癟嘴老太太,正聽著書笑嗬嗬。她身側的一個絳紫色圓領袍的中年男人應該就是劉衡,方臉長眼,頗高大,麵相很嚴肅。

圍坐正席的就該是繁州的主要官吏了,大家安靜地聽著書。

裴月明偏頭示意,借著家人侍女添菜離開的空隙,跳了出去。

“我們先去劉衡的書房看看吧。”

還有主臥什麼的。

從一個侍女口中問出具體位置,敲暈放倒,直奔劉衡的書房。

放倒打瞌睡的小廝,一行人分工合作仔細翻找,尤其注意床櫃牆壁這些地方有沒有中空類似暗格之類的地方。

外書房,內書房,主臥,都分彆查找過了。沒有發現問題。另這劉衡處理公務還真挺用心的,詳詳細細,字跡工整思慮周全,政令很能體恤民情。

裴月明翻過書房內的公文,看來這外頭官聲傳言,也並非浪得虛名。

時間太緊,他們隻能采用這樣的非常手段來粗暴判斷一下劉衡是否有問題。

答案還是好的。

這時前麵的人聲已經漸漸小下來了,夜漸深,趕在宵禁之前,壽宴散了。

裴月明等人回到前頭,老太太正由健婦背在背上,劉衡親自送進軟轎,又一路將軟轎送出院門,這才折返送客。

二三十桌的客人並不算多,且他是上峰,下屬來告辭,他頷首道慢行就是了,最後走的長史都尉等高階的文武佐官,“大人,下官等告辭。”

“諸位慢行。”

賓客儘數離開,劉衡緩步離開大廳,回書房休息。

裴月明等人交換一個眼神,很好,省了麻煩,不然還得多處理人或看活春宮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時雨已經停了,簷下有幾點水珠滴滴答答,小廝提著燈籠走在前麵,回到書房的院子,看留守的同伴坐在簷下趴著睡了,小廝低罵了一聲,忙上前踢醒。

劉衡皺眉嗬斥:“汝等當值之時,豈可這般懈怠敷衍?!”

小廝跪地連連請罪,他皺眉:“罰半月月錢,記下一過,再有犯者,調出書房不再留用。”

賞罰分明,有理有據,處罰不輕不重也剛好適用。

聽著廊下的說話聲,鄔常無聲推開後窗,一躍就上去了,探手一拉,陳雲在後麵一托,裴月明輕巧落地。

劉衡推門而入,兩扇房門突然閉合,擋住了要跟著進屋的小廝,小廝一詫,“老爺,老爺!”

裡頭傳來劉衡的聲音,“沒事,你們今日也乏了,下去歇罷。”

小廝有點奇怪,不過沒多想,應了一聲就下去了。

牆角一點留燭在搖曳,室內昏暗,劉衡話罷,側頭看身側的人,他脖頸下麵橫著一柄出鞘匕首。

不等他問,鄔常收回匕首,拱手道;“方才形勢所限,多有得罪了,請劉大人見諒。”

“你們,是什麼人?”

劉衡十分警惕掃過,隻見一水兒黑衣漢子,有七八個,個個精壯矯健,看出來都是好手,唯獨……

他將視線放在窗畔一抹格外矮瘦的深紫色身影上,定睛一看,這居然還是個女人?

身側左右各站立了兩名黑衣男人,隱隱呈拱衛之勢,她居然還是為首者。

劉衡不做聲,裴月明便緩步從暗影中步出。

這是一個極年輕極美貌的女子,兩道彎彎柳葉細眉如黛,一雙澄澈翦水眸顧盼生輝,燭光映在她的側顏上,下頜弧度優美,肌膚光潔如瓷。

舉手投足間,有一種久居上位的氣勢,這不是尋常門戶能養出來的一個女子。

劉衡冷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長刺史衙門,可知何罪?!”

劉衡極警惕,但未露驚慌之色,“你們今日可以殺了劉某,可不管你們是誰?朝廷也定不輕饒!!”

不錯。

這臨危表現讓裴月明高看了他一眼,她也沒廢話,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枚用蜀錦裹了的大印,給陳雲遞過去,“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我乃奉寧王命而來,至繁州傳三殿下欽差之令!”

話罷,又從懷裡掏出一枚小印,扔了過去,“我乃寧王妃裴氏。”

八個人,十六隻眼睛,不錯眼盯著劉衡。

劉衡大吃一驚,打開蜀錦一看,卻是一枚通身瑩白的白玉大印,龜首螭身,盤踞昂首,底下四個篆文大字赫然是“寧王之寶”。

他失聲驚呼一聲,半晌,又趕緊手忙腳亂接過裴月明丟來的小印,翻轉一看,三個楷體小字“嘉熙堂”。

寧王妃並無什麼專屬印鑒,畢竟內眷不需要行走官場。這花押是裴月明平時處理府內事務的,隨手丟進妝匣裡也帶上了,不想正好有用。

劉衡不知道嘉熙堂,但通體晶瑩的極品白玉都是貢品,用來刻章者都不是小人物,結合這女子的年紀樣貌氣質,說她是寧王妃也能讓人信。

雖然寧王妃乾這事很稀奇就是了。

但手裡的寧王大印卻做不得偽。

兩個印翻來覆去看了好一陣子,劉衡有點猶豫抬頭,拱了拱手:“不知娘娘夤夜前來,劉某未曾迎駕,請娘娘恕罪。”

“娘娘此來,這是……”

“通縣有變,安王連同逆黨,欲陷殺寧王殿下於大雁山!”

裴月明遂用最簡練的語言,將通縣目前情況說了一遍。

“江水封禁兩岸,一直到中遊的舒州段,這個想必你該有所聽聞了,寧王殿下並不知情,欽差令也非寧王殿下所下的。”

劉衡大驚失色:“這,這……”

“所以!”

“請劉刺史馬上出兵,襄助通縣!!”

“可是,”說到出兵,劉衡立即冷靜下來了,“這,繁州往北就是矩州,怎可輕易動兵?”

萬一驚動靖王怎麼辦?

誰還不知道靖王的野心?這些臨近矩州的州縣,個個打醒十二分精神,一旦引發叛亂,這罪責可不是任何人能擔得起來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裴月明所說太震撼了,安王怎麼會和逆黨有私?這說不通啊!而且明目張膽陷殺寧王,這是真的嗎?

劉衡一臉驚疑,並不敢信,更不可能輕易應承出兵。

“這,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他這反應,反而讓裴月明等人放心,懷疑不願正常反應,要是一口氣就答應下來,才有問題。

眾人對視一眼,暗暗鬆了口氣。

“劉大人,此事千真萬確。”

“寧王殿下已經查明了,茲事體大,他豈能不仔細?”

裴月明長吐一口氣;“劉刺史你想想,即便再是追回漕糧,也豈能輕易封禁大江南北?”

“大晉建朝以來,非戰時,可曾試過封禁一次?”

沒有。

誰敢輕易封停?大江運輸連同運河貫穿南北,可謂國之重脈,封禁很容易引發恐慌,致民心生亂的。

劉衡臉色漸變得凝重。

“且還一直封到舒州段,一千多裡的江域。”

再是擒賊追糧,也沒這麼遠吧?都直接封到中遊位置去了。

不合常理。

“劉刺史還以為,我說的是假話嗎?”

“不,下官未曾以為娘娘說的是假話。”

隻是太震撼,茲事體大,牽涉的問題又太重要,不是劉衡能一下子就相信過來的。

但隨著裴月明分析,他反複忖度,也覺得不對,心裡漸漸就偏向相信了。

沉思許久,他抬頭:“那……殿下之令,下官要怎麼做?”

幾番分析勸說,劉衡最終還是偏服過來了。

裴月明等人大喜,她立即道:“劉刺史,請儘點州營營兵,急行軍穿越穰州山林,以最快的速度悄然抵達大雁山!”

既然已經同意,劉衡也不再猶豫,立即拱手:“下官領命!”

他跪地,接過蓋了王印和欽差大印的帛布手令。

“劉刺史請起。”

“謝王妃娘娘。”

虛扶一把,裴月明問:“劉大人,州兵什麼時候能出發?”

“馬上傳令,令抵後一個時辰內即可,州兵營毗鄰東郊鵝山,從後門而出即可悄無聲息。”

不過劉衡斟酌了一下,還是覺得如果可以的話,明日再下令比較好,“不知寧王殿下那邊可十萬火急?”

主要是現在城門已經關了,得叫開才能往州兵營傳令,萬一有細作盯著的話,就很容易走漏風聲。

確實是這樣,這問題裴月明也考慮到了。萬幸還有四天,等幾個時辰明日清早再出發,也是趕得及的。

於是她點頭:“劉刺史所言甚是。”

就這麼商定了。

這時夜色也很深了,劉衡道:“下官這就命仆婢灑掃院舍,這時候匆忙,恐怕要委屈娘娘和諸位。”

“誒,不必麻煩了。”

灑掃起來都下半夜了,太耗時間,況且裴月明本身也沒打算在刺史府下榻,她道:“我們養精儲銳,以待明日才是。”

還是住客棧得了。

婉拒了劉衡,又大致商量了一陣,裴月明就原路離開刺史府了。

為了小動靜,劉衡送到院門就不讓他再送了。

一行人迅速離開。

……

來時氣氛凝肅情緒緊繃,折返時終於添了幾分輕鬆。

“太好了!”

陳雲舒了一口氣,他算了算,繁州州兵是三千,加上他們原本的一千多人,就四千多了。

如果馮慎那邊順利,靖王還給力的話,他們甚至還能一舉反攻。

就算不能,四千多人也是底氣,實在不行護著主子們硬闖離開的成功幾率也大大增加了。

“哼!一群膽大包天的逆渠!”

“幸好繁州有劉大人。”

“是啊,你們不知道,這一整天我心裡跟壓著塊石頭似的,吃飯都不香,總算卸了。”

“放屁!你小子剛才不是吃最多的嗎?還不香?那吃得香豈不是要把桌子都啃了?!”

心情一輕快,就吵吵嚷嚷起來了,鄔常一瞪眼:“閉嘴,剛才說什麼呢?”

幾個小夥子這才想起王妃娘娘也在,損慣了,一時說禿嚕了嘴,陳雲趕緊輕咳兩聲,十分嚴肅地說:“我說幸好繁州有劉大人。”

偷偷瞄了裴月明一眼。

裴月明微笑,裝沒聽見,她心情也很不錯的。

大家說起劉衡,她也想起劉衡。

要說這劉衡吧,根據他們暗裡翻找,還有明麵上的仔細觀察,確實是沒有問題的。

陳雲說的對,很幸運繁州有劉衡。

但是,不知是不是裴月明過分謹慎導致疑心病太重?抑或她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這劉衡官聲佳,公正廉明,勤勉政事,很得當地百姓讚譽,不知為什麼,她突然就想起了竇廣。

竇廣也差不多類似。

官是好官,但不代表他忠心。

不,這麼說也不對,竇廣是很忠心的,他甚至能為小主人甘冒奇險,九死無悔。

可惜他的忠心不是對皇帝的而已。

剛出刺史府的時候,裴月明情緒還是很高昂的,但帶著水汽的夏風一吹,情緒冷卻一想起竇廣那相似的套路,就擱不下去了。

斂了笑,沉默下來,思索回到客棧後,她衝鄔常招了招手,附耳低聲:“熄燈後,我們都那邊去。”

她指了指客棧後麵的民房。

還是覺得小心無大害。

鄔常心念一轉,就明白過來了,神色一肅點了點頭。

一行人就要了兩間房,還是因為方便洗漱的,等到了晚上睡下,全部都集中在一間房內。

拉上布簾圍住床榻,鄔常等人直接打地鋪,寸步不離守著。

上述是原本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