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號三更(捉蟲)(1 / 2)

下午,蘇禾照常去地裡乾活,直到天黑了才收工,徐秋來已經把家中裡裡外外收拾利索,晚飯也燒好了,隻等她回來吃飯。

飯後,蘇禾叫徐秋來洗洗先睡,自己不緊不慢收拾鍋灶,其實也是在等徐立冬,她有預感,他今晚會來,隻是沒想到竟是在半夜。

蘇禾沒插門閂,更一直沒睡,聽見動靜便披衣下炕了,把炕頭的煤油燈點上,待屋裡亮起來,她看清了,徐立冬仍是白天那副死樣子,眉頭不展,好似跟她有深仇大恨。

這個男人有多一板一眼,蘇禾早就已經領教過,眼下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撲過去跟他撒嬌,也沒有哭哭啼啼求饒,隻是低聲道:“坐,大哥。”

“不用,我說幾句話就走!”徐立冬站在炕前,看著她冷冷道。

早在數天前,他接到一封舉報信,跟交通運輸部的司機大隊長範士軍有關,舉報人告範士軍借職務之便投機倒把,高價販賣南北貨物,涉及利益總額達到五萬多。這趟徐立冬去廣州,就是核實舉報信中的內容是否屬實。

拔出蘿卜帶出泥,範士軍倒下,他背後參與的人也全被供了出來。徐立冬簡直不敢相信,他會聽到蘇禾的名字。

那個看起來極為單純無害的弟媳婦,居然認識交通運輸部的司機大隊長範士軍,還跟他合謀過。

今晚審訊時,徐立冬幾度氣血翻湧,在雜糅了憤怒、失望、惶然、沮喪的心情中,他無法再繼續審問下去,跟劉紅軍交接班後,連夜騎車過來。

在來的路上,徐立冬甚至想過,如果蘇禾向他哭訴,說她是迫不得已,或者是被騙,他願意相信,因為她看起來什麼都不懂,他也從沒提醒過她,叫她少跟楊四海那個投機分子接觸,真算起來,他也有責任...

原本已經稍稍壓下去的火氣,在見到蘇禾一聲不吭,分明已是默認時,又轟然冒了出來,頂的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驟生暈厥之感。

徐立冬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看了眼坐在炕上垂眸不語的女人,沉聲問道:“知道楊四海為什麼被抓嗎?”

聞言,蘇禾抬起頭,不期然對上徐立冬冰冷的眼神,心口某處忽得疼了下,望著他沒吱聲。

徐立冬扯了下嘴角,繼續道:“因為他不僅參與非法倒賣,還是範士軍轉移私產的主要對象,不止楊四海,跟範士軍有過利益勾當的,現在全部在公安局受審,除了你...”

蘇禾聽他最後這句“除了你”已經是從齒縫裡擠出,知道他必然是氣到了極點,一時也泄了氣,並了自己兩手腕,遞到他眼前,低聲道:“你也帶我去公安局問話就是。”

徐立冬隻是撇開了眼,不冷不熱道:“叫你去問話是早晚的,用不著現在。”

蘇禾訕訕收回手,儘管已經在內心說服過自己,這才是徐立冬最真實的一麵,與她對他第一印象相差無幾,但真叫她麵對時,還是感到慌了。

這樣的徐立冬,她不敢靠近,更不敢去親昵。

在死寂一般的沉默中,蘇禾終於鼓起幾分勇氣看向徐立冬,一五一十道:“先前我手裡實在缺錢,有次無意間聽到楊四海說販收音機有利可圖,就、就經不住誘惑,投了二十多塊跟他入夥...”

“是你去學校做臨時工那時候?”徐立冬打斷她。

蘇禾猶豫了下,點點頭,不敢去看他此時眼神,繼續道:“後來我聽說他們還有買賣,又參與兩次,過完年就從楊四海手裡得到將近三百塊的回報,當時楊四海勸我再參與,我有點害怕,沒再往裡投錢,更沒再跟他們聯係過。另外,地震過後,我們免交了一次公糧,我把從隊裡分來的黃豆賣了...”

出於私心,蘇禾沒把楊四海再扯進來,也是不想他罪上加罪,畢竟他確實幫過她。

“就是這些了,信不信由你。”

蘇禾說完,心裡也是鬆快下來,一時竟生出了破罐破摔的念頭。她確實欺騙在先,現在栽了跟頭也是活該,沒什麼好再狡辯,唯一感到遺憾的是,大概她跟徐立冬是真的沒法再處了。

現在在徐立冬眼裡,她不僅是個騙子,還是犯罪分子,一定是糟糕透頂了。

蘇禾下了炕,把分藏在屋裡各個角落的錢全部拿了出來,放在炕頭的木箱上,看了眼仍似有怒意的徐立冬,低聲道:“這是我從楊四海那得來的,都在這了。”

頓了頓,她又道:“什麼時候要我去公安局問話,我都配合。”

見她似乎想抓自己衣袖,但還沒碰到便縮回了手,十分害怕的樣子,徐立冬忽然有絲後悔,自己不該像對待其他人犯那樣對待她,可一想到她不顧自己先前給她的教訓,屢次犯法,並且一再欺瞞自己,剛生出的那點悔意,已被更大的怒意和失望壓下去。

“錢我拿走,需要審問你的時候,自然有人過來傳喚。”徐立冬挪開視線,終是這麼說了句。

見他有要走的意思,蘇禾忙道:“大哥,如果你不急,我還有事想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