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1 / 2)

第二十五章

送走賈珍,便輪到賈玩封爵的事, 雖他如今在重孝之中, 不能大擺宴席, 但前來慶賀的賓客總是要招待的。

足足熱鬨了數日之後, 禮部又送來新做好的朝服,教了禮儀規矩,擇了日子, 進宮謝恩。

待塵埃落定, 賈玩又開始大刀闊斧的清理寧國府,待該處置的都處置乾淨了, 才將惜春從庵裡接了回來, 管理內務, 他這才算解放了出來。

這一趟下來,賈玩覺得自己足足瘦了七八斤, 不過對比現在的清閒舒適, 這一個多月的折騰, 是完全值得的。

“賈爵爺,”柳湘蓮端著茶杯,在他手上的茶盞上一碰, 笑道:“恭喜了, 如今咱們的賈二爺,可是朝廷三品官兒了!”

賈玩“噗嗤”一聲失笑, 道:“三品官兒和三品爵是兩碼事好吧, 三品官兒, 那是真真的朝廷大員,國之重臣,我家恩師如今也才三品。至於三品爵……”

“公侯伯子男,”賈玩數道:“前三者都是超品,子爵是正一品,男爵是正二品,便是這五等爵爺,在京城已是多如過江之鯽,你以為一個三品的威烈將軍,算什麼牌麵上的人物?

“你道為何榮國府那邊,大事小事一概都是政二叔出麵?除了赦大叔不務正業外,也是因為赦大叔頭上一個三品爵,在五品實職麵前,委實算不得什麼。”

柳湘蓮納罕道:“可我看你們府裡的人,平日裡不是威風的很嗎?”

賈政一封薦書,就能給賈雨村謀個正四品的實缺,王熙鳳找個下人傳話,就能擺弄官司。

賈玩道:“威風要看在什麼人麵前,現如今賈家人才凋零、後繼無人,不過是靠著以前留下的一點人脈罷了,還有就是仰仗王家的權勢。”

王子騰現如今已升了九省都檢點,乃是封疆大吏,王家聲勢大振,連帶著賈府的腰杆子都硬了不少。

柳湘蓮笑道:“什麼人才凋零、後繼無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姓賈了?”

賈玩歎了一口氣,道:“說實話,我現在很能理解赦大叔和大哥的心情了。”

他道:“前兒我看了帳才知道,老祖宗給咱家打下的家業真心不錯,僅寧國府一家,每年莊子上的出息,僅現銀就有四五萬兩,實物算起來,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兒,榮國府那邊還要更多些……這樣的家底兒,隻要不像大哥那麼敗,便是躺著吃也夠吃幾輩子了。”

二十兩銀子,就夠一個中等之家花用一年了,十萬兩是什麼概念?

京城裡那些個侯爵、伯爵,看著爵位不低,但一年才幾千兩銀子進項的多的是,隻要親朋好友紅白喜事稍多一些,便騰挪不開,對比起來,賈府真是富的冒油,也難怪賈珍常常用不屑的語氣,提起外麵那些窮官、窮爵了。

家裡有源源不斷花不完的銀子,身上一個聽起來還不錯的小爵位,外有強勢的姻親仗腰子,內有能乾的家人打理內務……人生還有什麼可追求的?

像他這幾日,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沒事打打拳鬆鬆筋骨,無聊了看幾本閒書,或欺負欺負家裡養的那隻小肥貓,日子逍遙勝神仙,哪還有半點雄心壯誌?

他這副沒出息的模樣,連柳湘蓮都看不過去,搖頭無語,忽又想起一事,道:“你先前去謝恩,見著皇上了?皇上怎麼說?”

“能怎麼說?”賈玩道:“每日不知道多少人,排著隊等著見皇上呢,若每個來請安謝恩的,都閒話幾句家常,皇上連後宮都不必去了。

又板著指頭數道:“從前一天開始,就要注意飲食,不能吃寒涼的東西,不能吃易脹氣的食物,第二天天一亮起身,不能喝水,不能吃流食,然後打扮的像個新郎官兒似得出發,在宮門口遞了牌子等著,被領進去以後,再換個地方排隊繼續等,好容易輪到了,進去在門口遠遠的磕了個頭,聽了兩句勉力的話,連皇上長什麼樣兒都沒看清,就回了。”

正閒聊著,玉盞匆匆進門,道:“爺,西府那邊兩位老爺請您過去議事呢!”

柳湘蓮起身道:“我也差不多該走了,昨兒胭脂鋪子到了第一批貨,已經擺上了,明兒就能開張……記得來轉轉。”

賈玩應了,身上衣服也不必換,披上一件大氅,同他一起出門。

到了榮國府,那邊賈政、賈赦、賈璉,都已經在榮禧堂等著了,興高采烈的討論著什麼。

賈玩雖身上帶著爵位,在寧國府可以稱王稱霸,但到了這裡,卻個個都是他的長輩,請了安,在下首坐下,笑道:“家裡這是有什麼喜事?”

果然是喜事。

官方的言語且不說了,大意就是,皇上最重孝道,因自己對太上皇、皇太後的孝心,聯想到宮裡妃嬪才人等拋離父母,不能儘孝,於是下旨,每月逢二六日期,準椒房眷屬入宮請候。

然後太上皇說,入宮請候的話,恐不能儘懷,於是也下了旨——“凡有重宇彆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者,不妨啟請內廷鑾輿入其私第。”

總之,皇上的妃嬪,家裡有園子的,可以請旨回家省親,沒園子也沒關係,可以蓋了園子再省親……

如今找賈玩過來,就是為了商量蓋園子的事兒。

這就是劉姥姥逛的大觀園?還以為被他蝴蝶掉了呢,沒想到還在,說實話賈玩挺好奇的,但是……

“兩位叔叔,侄兒覺得,此事不妥。”

賈政三人臉上的笑容頓時變為錯愕。

貴妃回家省親,這是多大的榮耀?從古到今從未有過。

他們本以為賈玩聽了,一定會同他們一樣喜出望外,誰知道他竟然不僅不高興,還反對?

賈玩道:“當今陛下愛民如子,自登基以來,每常縮減宮中用度,以濟災民,若我等為省親之事,大動土木,鋪張揮霍,恐有違皇上、太上皇的初衷。”

有園子的話,接回來看看得了,沒園子乾嘛非要打腫臉充胖子?

賈政道:“賢侄你到底年輕,見事太淺。

“皇上雖節儉,卻事親至孝。此舉乃太上皇的憫下之情,從古到今從未有過的恩典,我等踴躍感戴,皇上也隻有高興的,豈會見怪?

“如今周貴妃、吳貴妃家中已經選址動工,我們也該著緊才是。”

賈玩無語,到底是誰見事太淺?

當今皇上和太上皇先後下旨的事,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了,每次看似父慈子孝,實則暗藏玄機。

元春在宮裡呆了不少年,都隻是個普通的女官,如今破格封她為妃的是皇上,你們這樣急搓搓的響應太上皇是為哪樁?

花光了銀子還招禍,何苦來哉?

隻是眼前這三個人,一個古板僵化,隻知愚忠,一個貪淫昏暴,隻圖享樂,剩下一個,比他還做不得主……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讓他怎麼跟他們說?

而且裡麵還涉及到一個王家,元春可是王子騰的外甥女,他便是說清楚了,隻怕園子也得照修不誤。

隻是搖頭不應。

賈赦大怒,道:“既然賢侄不願,那我們也不強求,隻在城外另尋地方也就是了!”

拂袖而去。

他們都已經量好了,隻要將寧國府的會芳園並一部分過來,加上榮國府的東側,足有三四裡長,修個園子儘夠了,誰知道原本十拿九穩的事,到了賈玩這裡,竟碰了釘子。

於是不歡而散。

賈玩也是頭大,元春封妃,是整個賈家的榮耀,若榮國府那邊一意修園子,他一分力不出是說不過去的,可讓他花錢招禍,又實在心不甘情不願。

隻得連夜謅了一篇折子,第二天一早就送進了宮。

然後下午,聖旨就到了。

來的人不多,三個太監,四個侍衛。

七個人態度都很和氣,臉上帶著笑,說話也客氣,但賈玩一看其中兩個侍衛手裡提著長棍,心裡就有些發毛。

帶了合家老小一起,在正廳擺香案,接旨。

聖旨挺長的,從第一句,到最後一句,沒有一句好聽的,通篇都是訓斥,什麼年少無知,有失管教,胡言亂語,妄議朝政……最後是杖責六十大板。

竟然是打板子!

賈玩送折子上去的時候,就知道要挨收拾,禁足、罰俸,甚至降爵他都想過,獨沒想過會挨板子,且隻挨板子。

他這輩子,爹當道士,麵都沒見過幾次,師傅是斯文人,犯錯隻罰抄書,他還以為一輩子都嘗不到被體罰的滋味了呢,沒想到如今大了,爵位都有了,反而要挨板子打屁股。

臭著一張臉,趴在長凳。

賈蓉極為機靈的上前和幾位上差套近乎,分量不輕的銀子不動聲色的滾入幾人的袖子,尤其那兩個執杖的,更是格外豐厚。

見他們神色自若的收了銀子,賈玩心中大定。

就賈蓉挨的那種板子,彆說六十杖,六百杖也沒關係啊。

執杖的兩個侍衛對望一眼,笑嘻嘻的上前,分左右在賈玩身側站好,兩個長得都還不錯,相貌堂堂,身姿挺拔,隻一個略高,一個略黑,一笑還露兩個虎牙。

虎牙笑道:“得罪了兄弟。”

率先一杖輪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