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駱常慶沒把垛簍和果子弄出來,就騎個自行車,買了一斤紅糖。
敲開門,李大娘慈眉善目的臉就露了出來,瞧著是駱常慶,忙笑:“誒呦,小駱同誌,你可算來了。”
一聽這話駱常慶就知道有眉目,忙把紅糖遞過去,笑著寒暄:“剛忙完麥子,讓大娘等著急了。”
這兩天偶爾來津店都是在化纖廠那邊轉,還趕了趟津店西區那邊的大集,沒往這邊走,心說可彆來晚了。
李大娘瞧著駱常慶遞過來的紅糖唉喲一聲忙往回推讓:“你給我買東西做啥啊?家裡不是有孩子嗎?留著給孩子衝水喝,我就順嘴問問,又不費事……”
“那也是給您添麻煩了,喝點紅糖補補身子。”駱常慶笑道,“家裡孩子有喝的。”
“唉喲,你說這咋好意思……”李大娘覺得過意不去,忙往家裡讓,就著給駱常慶衝了一碗。
寒暄兩句才說到房子的事,李大娘道:“這南林家營、北林家營我都問了,整院子往外賃的沒有,有閒院子的都恨不能多賺點錢,加幾間房,分散著賃……”而且單租屋子價格也低,更容易招到租客。
這個村子叫林家營,分南林和北林,李大娘家是南林家營,從這往北,中間隔著上百畝的麥田,是北林家營。
李大娘覺得這個駱同誌上次托付她時多送了…得有二斤蘋果,這回又拿著紅糖上門,怕說的太輕鬆讓人家覺得自己不上心,先渲染兩句才話鋒一轉,道:“我問了好幾天才打聽著大崖村裡有一戶想往外賃整院子的。”她說著話抬手虛指了指,“就是從這兒往西北,有個六七裡路,那院子我去看過,挺整齊,五間正屋,天井東邊單搭了間飯屋,刮風下雨做飯也不礙事。”
“就是租金比單賃屋子貴不少,人家張口要7塊五,我琢磨著還能再往下砍砍……”
單賃屋子,便宜的兩三塊,稍微大點的才三四塊錢,那邊人家要的高,李大娘怕駱常慶嫌貴,說完又加了一句:“要是不行我再幫你尋摸著些。”
駱常慶沒覺得高,比他預想的還低點。
而且,李大娘說得那個距離比這邊更接近市中心一些,又是獨院,七塊多他覺得挺劃算。
不過具體的位置他還是不大清楚,對津店也不是邊邊角角哪都熟,倒是李大娘一提彆的名,他‘哦’了一句。
“大崖村屬於四洪公社……”
“四洪公社我知道。”後來的四洪街道辦事處嘛。
李大娘覺得不能白收人家的紅糖,讓駱常慶騎車帶著她一起去了大崖村。
這片區域也沒開發,大崖村現在還是普通的村子。進了村子裡,李大娘指著,很快就找到了出租院子的人家。
李大娘下車的時候給駱常慶指了指手邊一處上著鎖的院子,道:“就是這套。”
然後又指指巷子裡邊斜對麵的一扇門:“是那戶人家的房子,姓張,老兩口在那個院子住著,往外賃的這套是他們兒子的房子,兒子是農藥廠職工,現在一家都搬去單位房住了,這邊就空了下來…你知道農藥廠吧?在火車站那邊,隔著兩條街。”
農藥廠駱常慶知道,從那兒路過過。
李大娘上前敲門,她跟這家人也不認識,就是輾轉打聽著問過來的。
今天來的正巧,這戶人家的兒子在家。
聽說是來看院子,先客氣著聊了兩句,把兩人讓到院子裡坐下。
他又仔細問了一遍駱常慶的情況,比如都有誰住、幾口人,哪個公社的,最後才帶著去看房子。
老兩口則跟李大娘寒暄,上回這老太太來看過,說是替人問的,這兩天一直沒信,還以為黃了呢,沒想到今天帶人過來了。
張金水給駱常慶遞了根煙,兩人邊聊著院子的情況,邊四處轉著看。
院子挺寬敞,比自己家院子還大一點。
五間正屋,土坯房,牆體瞧著就厚實,屋裡還糊了頂棚,門窗是玻璃的,屋裡光線也亮堂。
廳堂很寬敞,地麵抹了水泥。東邊一間睡覺的裡屋,西邊帶著間雜物房。
這時候村裡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就是麵積大小的問題。
看屋裡擺設的時候,駱常慶才覺得怪不得才要七塊五。
沒啥家具,就一套掉漆特彆嚴重的八仙桌椅,一張雙開門的大衣櫃,衣櫃中間鑲的玻璃還裂了,左邊那扇門掉了個合頁,晃晃悠悠的,要是用還得現修。
裡屋那張雙人床更寒磣,就用土磚墊著搭了層木板,感覺躺上去不動還行,一晃搞不好都能散架。
見駱常慶打量屋裡的床,張金水笑道:“家裡那張床拉到單位房裡去了……”
駱常慶點點頭,家具他肯定得添置,就家裡現有的這幾件家具他也不想留,太破舊。
——彆看現在沒多少錢,但要求挺高。
院子東邊是飯屋,西邊壘著雞窩,西南角位置是豬圈,不過都空著。
沒有單獨的廁所,跟家裡老宅之前的模式一樣,不單設茅廁,就去豬圈裡解決。人在旁邊蹲坑,老母豬就趴在一米開外的地方哼哼,誰也不打擾誰,倒是和諧。
“這邊有個地窨子,屋後頭還有塊空地,可以種點菜。”張金水順口介紹著。
駱常慶點點頭,挨著轉了一圈。找到這麼一家不容易,他打算租,跟張金水說了說自己的想法。
豬圈他得改動,屋裡那張木板床得拆了,自己添張新的。
大衣櫃跟桌椅暫時用著,將來能替換了再說。
這點改動不叫事兒,張金水沒意見,又談了談租金,最後讓了五毛,駱常慶直接付了兩個月的房租。
這個月還六七天才到月底,沒再多算房費。
兩人簽了份協議,協議是駱常慶起草的,一條條寫的特彆仔細。
不光備注好屋裡設施的破舊情況,還把後期有可能會改動的地方加上,主要標注改動經過與房東協商並同意了的,要不然將來退房再牽扯彆的麻煩。
除了這個,就是協議期限,他打算簽一年,一年期限內不能漲房租。
張金水皺著眉頭想了想最近聽到的風聲,改成了半年。
半年就半年吧,駱常慶咬牙,半年後看能不能在這邊,或者去林家營那邊買上一套自己的小院子。
協議一式兩份,兩人簽好字,張金水就把鑰匙交了。
張家老兩口瞧著也挺和善,人也熱情,告訴駱常慶自己那邊有井,裝著轆轤,以後的用水就去家裡挑。
家裡還有口閒置的水缸,說一會兒讓自己兒子給他滾過來,刷刷就能用。
“好嘞大娘,我先把李大娘送回去,回頭我去挪水缸就行,彆麻煩張大哥了。”
寒暄兩句,把院門鎖上,將李大娘送了回去,又道了番謝。
李大娘牽頭辦成了這件事也覺得挺有成就感,跟駱常慶揮手告彆的時候還再三叮囑他哪天來賣蘋果的時候到家裡坐坐,喝杯水。
大崖村的張家,老兩口在院裡刷那口水缸,張金水站在邊上欲言又止的。
張老爺子瞧著冷哼一聲:“想回去就回去吧,啥難開口的?”
張金水表情訕訕的,今天又是他自己回來,爹娘有點不高興。
張家老伴兒叫苗繡花,歎了口氣,道:“早點回去吧,以後你媳婦願意回來就回來,不願意回來就算,你也不用覺著跟欠我們似的。那院子租了出去,你媳婦這回高興了,以後你們和和氣氣的過日子就行,不用管我們。”
“不是不回來,晴晴這兩天有點咳嗽,下回休假我一定帶她回來看爺爺奶奶。”張金水試圖解釋。
“哼!”苗繡花冷哼一聲,“這回咳嗽,上回拉肚子,她不樂意回來就彆回來,彆胡說八道拿孩子身體當借口,你這不是詛咒我孫女嗎?”
完了見兒子臉色訕訕,苗繡花放軟和了語氣,歎了口氣:“也是你上回多句嘴,我跟你爹在這邊住的好好的,從來就沒打算挪窩,你們搬走就搬走吧,你說你冷不丁來上一句讓我們換到對麵去住乾啥呢?你媳婦當時那個臉啊…算了,不說這個了。”
其實老兩口知道,宅子就是借口,兒媳婦拿這個當由頭不願意回這村裡。
自己這個兒子也是沒法說,他真有這個孝心,兩頭私底下先問問啊。好家夥的,正喬遷之喜,一家人在樓房裡熱熱鬨鬨吃著飯,他不知道抽哪門子冷風,突然就蹦出一句:“那宅子反正我們也不回去住了,不行爹娘就換過去吧,那邊朝陽,也敞亮。”
兒媳婦當時臉色就掉了下來,後來吵架就死咬著這個不放,非說是他們老兩口早就惦記上了,又說他們三個人早就商量好了,把她一個人架了起來。
為這事沒少生閒氣。
還拿喬不回來,不回來就不回來,誰求著她了?
張金水還正兒八經地替家裡說話:“娘,是真的湊巧,翠雲說了,下回帶著孩子回來……”他拿出收的房租,想塞給爹娘五塊錢,老兩口不要。
正推搡著,駱常慶來了,他沒直接進來,先在門口笑著打招呼:“張大娘,張大爺!”
“駱同誌,直接進來就行,以後常來常往的不用這麼客氣。”苗繡花忙上前招呼他。
張金水快步跟上,趁機把錢塞進苗繡花的褂子口袋裡,也笑著跟駱常慶打著招呼。
駱常慶考慮到以後少不了過來提水啥的,免不了打交道,所以來挪水缸就沒空著手,用網兜裝了幾個蘋果、幾個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