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華哪能樂意, 差點沒蹦起來,氣道:“劉美青的表妹就長倆腦袋啊?憑啥就得讓我憋屈著啊?你哥憑啥不同意?當年要不是我硬把他從那個狼窩裡帶出來,早被他那個爛透根的爹掐死了, 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養活大, 你爹也拿他當親兒子似的, 那麼好的崗位都讓他頂了, 現在讓他給我騰塊自留地他還不樂意。他是我養活的還是王文山家裡養活的?”
“嗐,你也彆生氣。”駱常慶進去給老娘拍著後背, 眉頭一擰, “再過兩天看看吧, 不是還沒到期嗎?不過咱得做兩手準備……”
廖春華一愣:“啥叫兩手準備?”
駱常慶帶著她出來看院子。
老宅的院子大, 之前院子裡種的樹多,也沒啥講究排列, 中間有, 邊邊角角處也有,夏天蟬多吵的慌,秋天滿樹上落洋辣子, 尤其那幾棵老香椿樹,瞧著都瘮人,逐漸都砍了。
現在就剩邊邊角角上幾棵胳膊粗的香椿芽, 東南角上一棵碗口粗的槐樹,除了這些,沒再種啥。
早時候西屋旁邊的空地上還種過蔥啥的,後來從小兒子自留地摘菜摘順手了, 老婆子就不願意在院子裡鼓搗了。
這回駱常慶想給她開出小半個院子來種菜, 不能叫老太太閒著。
有精力折騰菜吧, 閒著容易生是非。
駱常慶用腳在地上一劃拉, 比劃了下南半邊的位置:“我在家待幾天,給你把這塊開出來,弄點糞撒上養養地,給你種上點菜。”
“要是我哥那塊地實在拿不回來,多這半個院子明年的收入也能提高,就是晚點買收音機唄,早一天晚一天的不要緊。”
廖春華拉著臉,不過這臉不是拉給小兒子看的,是拉給在縣城的大兒子看的。
那塊自留地她非要回來不可,老大要是敢耽誤她掙收音機,以後讓他管王文山家裡的叫娘吧。
廖春華轉身進去做飯,駱常慶也是說乾就乾,拿起鐵?就開始翻地。
他最近乾這個可順手了,老翻地。
等廖春華把飯端上桌,他也大致翻了一遍,不過土坷垃有點大,吃完飯還得敲一敲,把土坷垃敲碎,再平一平,回頭撒點糞養一養。
吃飯的時候廖春華心不在焉的。
她看著小兒子,眉眼掛了笑,道:“常慶,那張工業票還在吧?”
駱常慶把碗放下,從口袋掏出一疊,全是票。
老太太漸漸直起身子,眼睛都要冒光了。
駱常慶一張張翻著,嘴裡念念有詞:“布票、糧票、全國糧票、棉花票、煤票…哦,這是工業券。”
他把那張單抽出來,其他的用手指一卷,又塞回了口袋裡。
臉上沒有一絲炫耀的表情,挺隨意地說著:“要是放我這裡不放心,你自己拿著,等你攢夠了錢我去把收音機給你抱回來。”把票推過去,重新端起碗來吃飯。
廖春華把視線從小兒子口袋上撕下來,咽了咽唾沫,拿過那張工業券翻來覆去的看。
“工業券不好淘換,以前你跟我大嫂關係好,你藏東西的地方估計也不瞞她,這票可得收好,沒了隻能再想辦法。還有你那倆寶貝孫子,回來就翻箱倒櫃找吃的,彆到時候翻走了。”
“她敢!”廖春華把工業券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推給小兒子,“還是放你這裡吧。”
然後看看他的口袋,探頭問小兒子:“你咋淘換這麼多票?”
駱常慶把工業券裝起來,掀掀眼皮:“拿糧食跟人家換的,還不是想換就能有。”
廖春華動了動嘴唇,忍住沒說啥。
過會兒又動了動,見她實在吃不下碗裡的麵了,駱常慶才道:“這些票你想要啊?”
廖春華扭捏著:“我尋思那棉花票和煤票……”
“我哥要是出錢給你買棉花和煤,這票我就出了。”駱常慶說完又茶茶地道,“其實你也彆著急,到冬天還早呢,剛跟他要完自留地…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要過來吧,這又接著馬上開口讓他管你棉花和煤,我怕我哥真跟你生了嫌隙,棉花啥的不重要,母子情分才重要。”
廖春華氣道:“他敢,他真這麼摳搜還有啥母子情分?”
“彆生氣彆生氣,先吃飯,這些以後再說。”駱常慶低頭吃飯,狀若無意的咕噥一句,“哎,我哥要是像我這麼自覺就好了,你也不用舍下老臉跟他要……”
廖春華一怔,可不是啊,小兒子是不用她提主動給,還給她支招掙錢,給她攢票,老大是自己豁出老臉都要不過來。這叫啥啊?老大心裡還有沒有他這個娘?
桌上的飯更吃不下去了。
駱常慶吃飽喝足,把翻開的地敲敲平平,一下午就弄好了。
他回了自己家,這走了沒幾天,天井裡的雜草都開始冒頭了,挨著清理一遍,又套上碌碡壓了壓,進屋稍微收拾了下,這才打水洗了個澡躺在床上休息。
屋裡很熱,他也準備硬扛著,拉了燈進果園休息。
果園裡氣候適宜,不冷不熱還沒有蚊子,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騎車出去轉了一圈,去欠債的幾個拉不平家轉了一圈,無債一身輕了。
中午在老大家吃的飯,跟趙海亮喝了一頓,就著在附近村子裡收一圈雞蛋。
許久沒來這邊收,收獲頗豐。
連著收了四天雞蛋,他琢磨明天一早開上介紹信,沿途收著一路就回津店了,結果回到家,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他老娘在院子裡破口大罵,罵劉美青跟她那個表妹。
他還以為老大一家回來了呢,結果到門口探頭一瞧,家裡就老娘自己,正對著縣城的方向罵呢,中氣十足的不說,他站那聽了十來分鐘,都沒聽到一句重樣的。
“咋了這是?”推著車子進門,問道。
“常慶啊你可回來了,我快叫西頭那個胖X老婆氣死了……”老婆子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
王文山家包的那塊地還有十來天到期。這日子其實也不算嚴格,當年老大家包出去的時候讓了他七八天,還是帶著菜包出去的,接過去就能等著收上幾茬,沒多算錢。
所以提前還也能還的著。
可他們家還地,今天把熟了的菜掐完一茬,就將菜秧子拔了個乾乾淨淨,地裡弄的亂七八糟。
廖春華早就去看過,那黃瓜還能接茬長呢,那豆角也能長,連根拔了咋長啊?這是算計著不想讓她吃現成的啊。
心疼的她啊,這是從她心上刮肉啊!
“我記得老大家包給她是帶著菜的,還說自家親戚就沒多收錢,你再看看她是咋弄的,地裡給糟蹋的啊……”廖春華說著說著開始哭了起來,真情實感。
她是真傷心了,心疼啊,好好的菜就這麼給糟蹋了。
王文山家裡顯然是不準備包了,不但不包,還不準備讓老婆子痛快。
縣城裡,劉美青接完自家表妹的電話,神清氣爽。
自留地是保不住了,那天讓婆婆攆回來,駱常勝路上就做出了決定,收回來落個清淨吧。
到了縣城就給她表妹家打了個電話說明自己這邊的態度,不再往外包了。
她再心疼也白搭,沒話語權。
可給是給,想接過來就掙錢花,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