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菜也是真好吃,尤其是洋柿子,上回她生著吃了個,吃完就不舍得炒著吃了,剩下的那幾個都生著啃的。
這回小兒子帶回來的種類多,還有菠菜、芸豆、絲瓜茄子啥的,也不是自留地裡種的那個,是小兒子帶回來的。
瞧著那個嫩呢。
小子兒還給了她一兜,等回去放地窨子裡,能吃好幾天。
駱聽雨終於醒了,自己坐蚊帳裡發呆。
老父親又一次抱著奶團子進來看閨女醒沒醒,就看見小人兒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坐那兒思考人生。
“嗬,我閨女可算醒了。”駱常慶笑著撩開蚊帳逗道,“你昨晚這是沒睡啊?”
駱聽雨還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算是回應了老父親。
“哦哦——”駱言拍著小胖爪中氣十足的跟姐姐打招呼,“哦!”
“快起來出去洗把臉醒醒神,估計晚上又睡不著了。”老父親單手把蚊帳掛到兩邊的鉤子上,囉囉嗦嗦地召喚閨女,“你媽媽做著紅燒肉呢,一會兒再做道紅燒魚,排骨也有,快起來精神精神,咱準備吃後晌飯了,吃完後晌飯還能吃月餅、看月亮呢。”
“嗯!”駱聽雨點著腦袋往外挪,心說我睡覺前就知道了晚上會有肉、排骨和魚。
駱聽雨自己穿鞋,穿好鞋往外走的時候小短腿就打了個趔趄,給老父親嚇一身冷汗:“唉喲慢點兒,站穩了再走。”
晚飯特彆豐盛。
色澤誘人的紅燒肉,旁邊還配了小半碗蒜泥。
紅燒魚,一次做了兩條。
還有排骨燜冬瓜、茄絲炒肉、芸豆燉肉、絲瓜炒雞蛋、涼拌黃瓜、蒜蓉菠菜、西紅柿雞蛋湯。
主食是蒸米飯,還熬了甜菜粥。
廖春華覺得這是連著過了兩天年啊。
昨天中午韭菜肉水餃,晚上文霞她娘做的紅燒雞塊,那叫一個香啊,比她燉的好吃多了。
今天再瞧這滿滿一桌,放在以前都不敢想。
紅燒肉入口即化,也不膩,淨剩下香了。
這個菜甭管放誰家桌子上,還不得一上桌就搶乾淨了啊?
不過小兒子一家都吃得不緊不慢。
要說大人知道規矩,但孩子遇見這種特彆稀罕的可顧不上那個。可瞧瞧小孫女,卻真是不爭不搶,自己吃上一塊,鼓著小嘴慢慢嚼著,也不去占食。
廖春華覺得除了小兒子兩口子會教孩子,就是沒短了嘴。
她自己就有這個體會,以往日子不好過的時候,她見了菜裡的肉都恨不能趕緊挑出來先搶著吃。後來跟著小兒子能三天兩頭嘗口葷腥的,逐漸就沒那麼饞了。
最近自己也時不時割肉吃,可這樣紅燒著吃大塊的,她還沒做過。
廖春華就開始琢磨,吃香喝辣不能光說說,是得鼓搗著給自己補補嘴。
她就又問了文霞一遍這紅燒肉咋做,之前瞧著好像步驟還挺多,加料也挺舍得。
也跟她確認了一遍紅燒魚的做法。
紅燒魚也確實好吃,而且文霞做的魚沒那麼重的腥味,夾點魚肉,在那個湯裡一蘸,太香了。
感覺不管是紅燒肉的湯還是這魚的汁,隨便哪一種,光就著這個就能吃好幾碗米飯。
大人吃的滿足,駱言也吃的滿足,今天沒給他吃米飯,昨天的饅頭還有,單餾了一個,用饅頭瓤給他蘸肉湯吃。
也會壓點肉泥,混上點軟爛的冬瓜喂他。
一家人都吃美了。
吃完飯廖春華沒接著回去,幫著收拾了桌子,看了會兒電視,廖春華就跟文霞在天井裡擺上小桌子,弄了香爐、擺上蘋果、月餅、餅乾啥的,供養月亮。
駱聽雨沒再吃月餅,她晚飯吃得多,怕吃上塊月餅不好消化。
倒是老父親還帶回來幾個大石榴,剝開吃了點。
哎,一嘗就是她種的那個呀。
給駱言擠了點石榴汁喂他,奶團子倒是愛喝。
第二天上午一家四口騎著三輪車去了蘭溝村,走娘家。
駱立春也回石安村走娘家了,結果到這兒吃了個閉門羹,那個氣喲。
她那天咋琢磨都不對勁,昨天過完八月十五,今天一早跟她男人去縣城看了趟。
當然,她會聽到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啥叫茶葉蛋秘方、啥賣菜渠道,還有加強版老娘開始偏心老二家以及駱常慶搬去省城的事,哪件事都能讓劉美青變著花樣罵老二家一通。
駱立春自來跟大哥親,瞧著大哥在旁邊低著頭直歎氣,也覺得哥嫂這邊受委屈了。
可她不敢回來找駱常慶鬨,上回那事的陰影不光沒散去,也清楚弟弟是個心腸硬的,說翻臉是真翻臉。
想著回來勸勸老娘,咋能叫沒良心的一家哄過去了呢?
至於啥茶葉蛋秘方這那的,她沒往心裡去,一個破雞蛋賣出天去能賣幾個錢?
哦,小兒子給她一個啥秘方,主動送上一塊自留地,戳哄著她累死累活的忙活,就覺得小兒子好了?
就忘了大兒子一家,跟她那倆寶貝孫子都不親了?
結果她腹稿打的足足的,準備一鼓作氣把老娘勸回正道,哪成想竟然鎖著門。
她又不想去沒良心的弟弟家,琢磨著他也沒在家,過陣子八月十五能不走丈母娘家嗎?
在門口等了等,鼓起來的氣都快等沒了,她娘也沒回來。
這都快吃晌午飯了啊,難道中午不回來吃飯麼?
駱立春想著去誰家坐坐,問問她娘中午是不是不回來,再打聽下駱常慶的事。
她轉身去了後頭邢友光家,找邢友光他媳婦周桂菊說話。
周桂菊也從駱常慶家裡買過解放鞋和豆餅,主要是人家賣的確實便宜,村裡有想要這種鞋的都從他那裡買。
皮鞋倒是沒買,但剛聽說的時候去看過,那樣子太精致了,她都沒在村裡供銷社瞧見過,看著就是比膠鞋、布鞋啥的好看,顏色也漂亮,棕色黑色都有。
動心不?誰不動心啊?可太貴了,一雙小三十,她家友光既不是工人,又沒啥手藝,就是春種秋收的時候出去幫幫工,掙的不咋穩定,實在舍不得掏三十塊錢買雙皮鞋穿。
可買不起歸買不起,周桂菊卻沒有對著駱立春說駱常慶的不是,滿嘴的誇。
“你弟就有本事,人家就能尋摸著路子掙錢,又是豆餅又是解放鞋,這又開始賣皮鞋了,那皮鞋瞧著著實好看了……”
駱立春忙道:“小帥他娘,啥皮鞋啊?”
周桂菊家的兒子叫駱小帥。
她一愣怔,就道:“時代牌皮鞋啊,你沒聽說過時代鞋?哦,你還不知道你弟賣皮鞋啊?”
心說她是不是話多了。
她也知道駱常慶跟哥哥姐姐關係不咋近,可沒想到會這麼差,駱常慶倒皮鞋的事駱立春這個當姐姐的都不知道。
人家是打著主意就沒告訴她啊!
駱立春沒啥心情待了,她不樂意聽誰誇那個沒良心的弟弟。
心裡約莫猜著,這麼能折騰,從雞蛋賣到豆餅,又賣到解放鞋,這連皮鞋都讓他弄著貨了,搞不好能真掙了兩個。
又覺得憤憤不平,老天爺咋這麼不開眼,叫沒良心的人掙錢呢?
這是指著她那八十塊錢發的家吧?
心裡酸澀擰巴著去了她娘那裡,見門敞著,想著她娘可算回來了。
進門就抱怨:“娘誒,我年年都是今日來,你不知道啊?把我關門外頭。”
“知道啊,耽誤不了讓你吃晌午飯不就行啊!”廖春華也知道今天閨女會來,但她還是沒按捺住掙錢的心,少做了幾個茶葉蛋去賣,還賣了四五雙解放鞋,要不是惦記著朝巴閨女會來,她中午肯定不回來。
駱立春來,就提了一包桃酥,先哭窮:“你女婿都壓了兩個月的月錢不開了,家裡那麼多張嘴,就沒給你買啥……”
廖春華往年都會說兩句掏心掏肺的客氣話,其實她心裡知道閨女家的日子不比縣城裡過的差。
就是讓她摳搜慣了。
也是自己慣的。
今年就道:“叫小姍她爹少喝盅酒就省出吃的來了。”
駱立春噎了噎,她娘咋也開始噎她了呢?
進了屋,駱立春眼睛瞬間瞪的溜圓,聲音都變調了:“娘誒,你換新家具了啊?”
唉喲,連床都換了,還打了新大立櫃,瞧這大立櫃,瞧鑲的這鏡子,照人咋這麼清楚呢?
駱立春清楚的透過鏡子看到自己饞的眼都紅了。
還有收音機、電風扇……
娘誒!
駱立春覺得眼睛都不夠使了。
饞的不行,饞的呼吸都不穩了,恨不能搬她自己家去。
等稍微有點點冷靜後,就自以為明白了老娘為啥突然開始偏心老二了,這是老二掙了錢給她添上的這些東西吧?這是拿錢把老娘買過去了啊?
嗬,小沒良心是真會算計啊。
收音機她家裡有,電風扇沒有。
買得起麼?當然買得起,就是不舍得買。
駱立春瞧著那電風扇,笑著跟她娘道:“娘,這風扇你舍得用啊?都說這東西可耗電呢。”
“咋不舍得用啊?夏天就指著它涼快呢。”廖春華去挖麵,準備擀麵條吃。
駱立春就笑嘻嘻地湊了上來:“娘,那小沒良心的咋給你買這些東西呢?”
廖春華愣了愣,有些明白閨女話裡的意思了,這是以為常慶給自己的買的呢?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想說這是她自己掙的!
當然,要是沒有常慶的主意,她確實換不上這些東西。
下巴又收了回去,沒否認閨女的猜測。
駱立春就黏糊著她:“娘,你外孫子那麼怕熱,年年夏天都起熱疙瘩,你小兒子這麼孝順你,你把這風扇送給我,讓他明年再給你買一台不咋?”
“反正他那麼等倒騰,肯定掙了不少,不差這一台風扇。”
至於駱常慶知道了會不會生氣她不管,他反正不能把親娘怎麼著?
明年再給不給買她也不管,讓她娘去攪合,使勁攪合才好呢。
廖春華:……
她哐當把瓢一扔,麵條也不擀了,她還買回來半斤肉,心思著炒個肉菜呢。
那就炒個肉菜吧…廖春華抄起笤帚疙瘩就朝駱立春抽了過去:“你這個熊閨女,一年到頭不見你給我買件像樣的東西,帶著嘴來不算,還惦記上我的風扇了……”
“娘,唉喲娘,你彆動手啊,我這不是問問你嘛,不行就不行,你打我乾啥啊!”
駱立春趕緊抱著頭躲,她娘就跟瘋了似的一直抽到她大門外頭,哐當把門一關,閂好,氣狠狠地罵一句:“狼心狗肺的玩意兒還惦記我的東西,跟你那個大嫂不學一點好,以後彆回來了!”
“你就叫你小兒子戳哄吧,彆忘了以前誰對你好。”駱立春也生氣,她還以為要不來她娘頂多罵她兩句,哪成想上手就打啊。
氣得咣咣砸了兩下門,對著門罵得卻是駱常慶:“不就掙了兩個錢嗎,看燒包的他,燒的都不知道姓啥了,看他買你能買到啥時候。你跟他說以後彆上我們小李莊賣東西啊,不夠他丟人的!”
說完氣哄哄地轉身走,想想來娘家連頓飯沒混上,氣不過,去自留地裡摘了點菜抱著回去了。
回到小李莊,剛進門,她村裡供銷社的人來找她,叫馮紅美,跟她年齡差不多,可隨著馮家這邊的輩分,她還得叫個小姑。
人家還不是空手來的,給她拿了個罐頭。
駱立春猜著這是不定有啥事,按輩分是叫小姑,可早不知道是幾服的馮家人了,平日裡也沒來往。
“喲,小姑咋有空過來了?快屋裡坐。”駱立春趕緊往屋裡讓。
馮紅美進了屋,先寒暄了兩句,才跟駱立春說明來意:“聽說你娘家兄弟能弄到皮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