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馮紅美的來意,駱立春沒來由悶了下。
可她不敢對著馮紅美沒好氣地說話,隻能客客氣氣的,就是沒敢應瓷實了。
如果是以前,她回去搭句話真不叫事兒,可現在跟駱常慶鬨的這麼僵,誰知道那起子沒良心的給不給她這個麵子啊。
而且她去縣城看劉美青的時候都聽說了,老二現在心腸硬著呢,劉美青都去閻王爺那兒逛了一圈了,駱常慶都不提那茶葉蛋方子的事。
還有劉美青表妹問那菜的事,連棵破菜都瞞的這麼緊,這是生怕家裡人沾他一點光啊。
可馮紅美在村裡供銷社乾活,兩家平日裡雖說沒來往,可去買東西總免不了打交道,有時候供銷社來了啥稀罕東西讓她幫著留點貨人家都應著,這頭一次求到自己頭上,實在很難直接拒絕。
駱立春也說了自己跟弟弟家最近鬨了點矛盾,隻說儘量幫著問,成不成她不敢保證。
她不好意思要馮紅美拿來的罐頭。
馮紅美都拿來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說了兩句實誠話就把罐頭留下了。
晚上馮亮回來,她就跟馮亮說這件事,自然也提了她娘家裡的東西鳥槍換炮一事。
聽說他小舅給丈母娘買了收音機風扇,還打了全套的新家具,馮亮第一個問題是:“喲,他這是掙了多少錢啊?”
駱立春這一天下來又是眼紅又是生氣,還真沒細琢磨這個問題,此時也反應過來了:“唉喲,還真是,那他掙不少啊。”
“你才反應過來啊?”馮亮‘嘖’了聲,頭腦清晰的開始幫小舅子算,“能少的了嗎?他自己不是還有饑荒呢?就打著他還完饑荒,手裡有幾個餘錢,不留著給自己家置辦卻給他姥娘買這些東西,那說明手裡的錢寬的沒邊兒了啊。”
但凡自己日子還算計著過,哪能給分了家的娘添上這些東西?
“你不想想啊小春,那家具先不說,收音機多錢?單一台風扇多錢?”馮亮吸著冷氣道,“從負債累累到能給他姥娘置辦這些東西,才多長時間?給他姥娘買,他自己家呢?不得置辦嗨了啊。”
是啊,這才幾天,他這是掙了多少錢啊?
駱立春半晌沒吭聲,各種情緒翻滾,說不出的嫉妒和不平。
可她也想不明白,弄點豆餅和鞋,就這麼掙錢呢?
馮亮覺得他小舅可能真翻起來了,不是以前掛一屁股饑荒的時候了。
他看著媳婦兒,突然問她:“小春,我其實一直不大明白,你跟他小舅同一個娘同一個爹,按說得更親才是,咋你姐弟倆這麼水火不容呢?”
駱立春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道:“為啥這樣你看不出來啊?咱不說往常,咱就拿眼巴前的事來舉例吧,那天你可是親眼看著的,我跟他家那個小老婆打仗,他是怎麼對我的?衝進來給那個小老婆上前,為著這個還硬生生要了咱八十塊錢。”
“同樣的事如果換成我大哥,絕對、絕對不會這樣做。甭管啥事,隻要我跟大嫂吵吵了,大哥知道了一定站在我這邊,一定向著我。”
“他小舅呢?把我臉往泥裡踩啊!”
馮亮擰著眉,不再一味的附和,琢磨著道:“你倆不是一天兩天,那也是積怨已久了啊,以前呢?你倆從小就這麼不對付啊?”
駱立春回憶著道:“也不是,他以前也挺聽話的,就是長大後開始一陣陣犯邪勁了,尤其是開始說媳婦的時候……”
又開始陳穀子爛芝麻的說了會兒駱常慶的不是,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現在這怨氣也都是一點點小事積累起來的。
駱立春也沒覺得自己哪裡做的不對,一切都是弟弟不懂事,跟哥哥姐姐不一個心,還跟哥嫂拍桌子瞪眼。
既然跟他們不一個心,那自己肯定向著大哥那邊啊。
所以往往就是,駱常慶跟哥嫂之間的矛盾,本來沒她事,她知道後橫插一杠子,摻和進去了。可駱常慶不按著她的想法走,對弟弟的不滿也就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
說到最後駱立春又提起她大哥的好:“我跟咱哥從小關係就好,從我記事起就是我大哥在帶我,大哥可疼我了。以前日子不好過的時候,我們放了學出去割草拾柴火,每回都是大哥把我那份連同他那份一起背著。哦,有一回我沒看見戳坑裡,崴了腳,也是大哥把我背回去的。背著我,還得拖著我倆拾的柴火,那會兒飯都吃不飽,我都能覺出大哥累的腿都在哆嗦。”
說起這件事,駱立春還感動的紅了眼眶,擦了把淚。
又道:“還有上學的時候,我作業不會寫,又怕挨老師打,也是大哥替我做。趴在屋門前頭那塊紅石板上,凍的手都握不住筆,一筆一劃的替我寫作業。”
二閨女馮招娣正在擦飯桌,聽著了納悶地小聲問:“大舅咋不去屋裡寫呢?”
駱立春:……
馮亮在旁邊知情的解釋:“那會兒哪有你們現在這麼好的條件啊?那會兒沒安電呢,煤油限量供應都不舍得點,冬天天黑的早,屋裡比外頭暗。”
馮招娣心裡就嘟囔,現在安了電也不讓多使啊,除非馮建寫作業寫的晚,他們才能借著點光。
嘟囔歸嘟囔,卻不敢說。
倒是駱立春在旁邊好笑地取笑自己大哥:“啥啊,星期天中午頭上寫,是他大舅那會兒朝,想不起來進屋。”
馮姍姍屋裡屋外頭的忙活,也聽滿了耳朵,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她娘,忍了幾忍,還是沒忍住懟了一嘴:“我大舅咋不說給你講題呢?他替你寫了,你下回還是不會啊。”
難怪她娘上了回小學也沒認幾個字,有時候算個數還不如她姥娘算的快。
駱立春沒好氣地道:“你懂啥?你大舅那會兒自己還是個學生,他咋會講題?”
馮姍姍偷偷衝她爹撇撇嘴,翻了個白眼。
馮亮好笑地揶揄:“招娣都會給她弟弟講題了,他大舅咋就不會給你講呢?”
駱立春隻讓男人孩子懟的沒話說,可並沒有覺得裡頭哪兒不對。
馮亮不跟她講這個,隻勸她再回趟石安村,跟他小舅好好說說,到底是親姐弟,能有多大仇啊。
駱立春沒好氣地道:“我跟他說?我跟他說啥啊?人家照顧他的皮鞋買賣找上我,我這也算個中間人了,這是讓他掙錢的事,他要是知道好歹就該買上東西先來跟我認錯。”
馮亮轉頭跟兩個閨女道:“你娘啊,這是讓你大舅慣壞了。”當然,這話是故意說給駱立春聽的。
駱立春覺得那不叫慣著,那叫護著,親哥護著妹妹有啥錯?
當弟弟的就不知道護著親姐姐,還為了個小老婆跟親姐姐翻臉,沒良心的東西。
不過馮亮一想,孩他娘說的那句也沒錯,給馮紅美問門路不假,但又何嘗不是給他小舅拉買賣呢?
他小舅要是還撐著架子不低頭,不趁機來緩和下姐弟關係,那就太不懂事了。
可這事得找個傳話的,把消息露一露,他小舅要是個明白人就知道該咋做了。
村裡好幾個從石安村嫁過來的閨女,也不是誰都八月十六回娘家,有往後拖的,他就出去挨著問了問,找到了傳話的。
這事不能叫駱立春去找人傳話,得他去,一副努力挽救親姐弟關係的好姐夫形象。
問了好幾家,就高舉國家裡的還沒回娘家,不過人家十八才回去,八月十八正好是高舉國家裡的生日,孩生日娘苦日,每年都是在這一天回去。
那就是後天,後天就後天吧,也不差這一天。
馮亮托完人回來跟駱立春說話,叮囑她兩句,如果他小舅真來了,可不能給臉色瞧,有事好好說,有啥事都說開。
駱立春哼哼兩聲,心說要是他小舅會辦事,自己也就不計前嫌了。
馮紅美打聽皮鞋的事不是為了供銷社,供銷社不用她操心,賣啥不賣啥、賣多賣少都跟她沒關係,她是聽從外地回來的小姑子說現在有些村裡除了供銷社,都有人開私人小賣部了。
起初她也擔心會不會有啥事,上頭讓不讓。可現在見公社、縣裡哪的乾小買賣的人越來越多,人家都乾的好好的,就動了心,想自己開一個,讓兒子來接她的班。
也是沒辦法,兒子學習不好,不願意讀書,整天在家裡沒事乾,這樣說個媳婦都難,索性讓他進供銷社,自己起點貨開個小賣部試試。
就算開不起來也沒啥,進的東西她推著去縣裡賣了就行。
人家能做小買賣,她也能做啊。
來找駱立春問皮鞋,其實她打的主意真不是皮鞋,皮鞋在村裡可賣不動。
她想問的是駱立春娘家弟弟賣的那個解放鞋,人家敢賣的比供銷社還便宜,那就是有門路能拿到便宜的進價。
她琢磨著人家剛弄到皮鞋,準不能把皮鞋給她,皮鞋更不好弄。
可要是一上來就問解放鞋,人家如果不樂意,她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先問皮鞋,人家要是不同意,她再提解放鞋,估計駱立春她娘家弟弟也會覺得不好意思,總不能光回絕吧?
馮紅美到家後跟她男人說了托付駱立春的事,最後道:“這樣行嗎?馮亮家的不是跟她弟弟關係鬨的很僵嗎?她弟弟都不登姐姐家門,讓她去說項能行麼?”
“咱不指望馮亮家的,可直接繞過她去更不好,畢竟一個村裡住著,你們跟馮亮那支往上倒幾輩還是一家子呢,總得過馮亮家的手,她問不出來,咱就不托人了,自己打聽著過去問問,這樣馮亮家的也說不出啥來。”馮紅美她男人叫高繼業,說道。
“行,咱就這麼辦。”
駱常慶全然不知道彆人起的這些心思,他又來津店賣鞋了,百貨商店門口打完卡,又跑了幾個國營宿舍區,皮鞋解放鞋都帶著賣,忙叨了兩天,手裡的皮鞋就還剩了一千出頭。
還捎帶著賣了四五百雙解放鞋。
準備明天再去縣城掃一圈,把剩下的皮鞋賣完,就著從縣城一路往外趕,去周邊其他縣,把帶回來的解放鞋賣完,一家子就回省城,他也該準備去南方的事了。
結果晚上回來就聽說小李莊讓人帶話的事。
駱常慶愣了下,先‘嗬’了一聲,才問媳婦:“你咋回的?”
“我說你手裡貨不多,咱勻不出去。”
“嗯,這樣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