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交電費的時候有點心疼。
可一想小兒子勸她的那些話,掙的錢不花留著給誰啊?這電費是花的多,可天天晚上家裡的熱鬨勁兒她也挺高興,挺自豪。
交就交了。
也沒說高出大天去。
不過公社上又多了個賣茶葉蛋的老太太,她生意多少受點影響。
兩人還打了兩天價格戰,也就兩天,廖春華就不陪那位老太太玩了。
她把做紅燒肉的配方調整了一下,加了鹵蛋、鹵花生,還去排隊買了塊豆腐,切成片下油炸了,跟花生啥的一起鹵出來。
買賣就又起來了,而且還有老顧客告訴她,那老太太的茶葉蛋沒有她做的好吃。
廖春華那個成就感啊,送了人家半勺子鹵花生。
正在公社上守著她的小攤子呢,聽見哪兒突突突的響,一抬頭,嘴頓時咧到了耳朵後頭。
“常慶你回來了?文霞跟孩子呢?”
“娘!”駱常慶熄了火,從車上下來,嘴裡說著,“她娘仨沒回來。”
過來一瞧,擺著兩口鍋,賣的東西還不一樣,好家夥,他娘都會舉一反三了。
他看鍋,廖春華就直往車鬥子裡瞅,不過上頭蓋著帆布,她也沒說不管不顧的直接掀開。
還是駱常慶掀開一個角讓她看了看鼓鼓囊囊的麻袋,道:“除了鞋,我還進了批西褲、喇叭褲。”
“啥樣的西褲啊?”廖春華眼睛都亮了,忙問,“喇叭褲是文霞穿的那種嗎?在咱這裡好不好賣啊?”
“咱回家說。”
廖春華就不做買賣了,車上挪出來一塊地方,把東西搬上去,還得讓他娘坐後頭看著,鍋裡的湯啥的不能顛出來。
娘倆回了石安村。
一進村鄰居第一句話也是道:“哎呀,人駱常慶又回來了。常慶,弄豆餅了嗎?”
“嫂子,豆餅沒弄,進了批褲子,西褲和喇叭褲,等回去放我娘這裡,有要的讓他們來我家老宅。”
“好,你先回去歇歇,我一會兒過去看。”
老宅的門車子開不進去,駱常慶就把車停在自己家天井了。
把爐子啥的先搬下來,廖春華緩了緩被顛麻的身子,也扶著小兒子的手下了車。
下車後她小兒子就順手塞給她一個東西:“娘,給你塊表。”
“這啥…呀,這是手表啊?咋這樣式的呢?”廖春華驚喜地不行,接著就戴手上了,左看看右看看,喜歡的緊,還一個勁的問,“常慶,這得多錢啊?我還欠著你電視機錢呢!”
“表送你了,是給你的獎勵。等等咱把電視機錢清了,你要是手裡剩的錢多,我能給你弄台洗衣機,冬天洗厚衣服就不費勁了,還是進口的,得去友誼商店買……”駱常慶笑道,“當然,你要是不要,我就省下外彙券了。”
“要,我乾啥不要啊?”廖春華忙壓低了聲音道,“我手裡攢了兩個,不夠我回頭掙了再給你補上。”
好家夥,進口洗衣機,得用外彙券去友誼商店買。
那不是外國人才能去的地方嗎?
她這輩子都能用上從友誼商店買的東西了。
駱常慶笑道:“行,那你繼續努力吧,彩電冰箱洗衣機,隻要有錢就行。”接著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僅限我娘,彆人拿錢我也不給弄。”
廖春華咧著嘴笑,道:“行,行!”
駱常慶從駕駛室拿了個編織袋讓她娘提著,自己拿過帆布包挎胳膊上,再扛上兩個麻袋,鞋子還沒卸下來,他拿不了。
娘倆鎖好門,去了老宅。
廖春華都看不過來了,她聞著魚腥味兒了,到家打開一看,好家夥,那麼肥的黃魚,還有帶魚,能直接吃的魚乾、魷魚絲、蝦乾和蝦米皮。
新鮮的大蝦居然也有。
喜得她心裡直蹦躂,嘴咧的合不攏,一個勁的問駱常慶這咋做好吃。
問了一圈,先把東西分門彆類收起來,才洗了洗手去看進的貨。
駱常慶先拿出一條西褲給廖春華看。
這個雖然進價便宜,四塊錢一條,但質量真不差。
“這褲子多錢啊?”廖春華摸著那料子,看看做工,也覺得好,問道。
“進價九塊,娘你覺得賣多少合適?”駱常慶張口就道。
廖春華斟酌著:“十…二?”她又擔心地道,“十二會不會貴了?扯布去集上做一條才多錢?”
做一條當然花不了這麼多錢,可現在有些開始追求時尚的人就覺得,自己做的不如買現成的洋氣。
況且這褲子做工也很精致,料子也不錯,賣十二一條真不貴。
“西褲九塊底錢,十二的賣價,喇叭褲我二十四拿的貨,賣二十八,有嫌貴的讓他們去津店百貨商店比價格就行。”駱常慶直接給他娘這邊定了價,還道,“娘,咱倒騰這些並不容易,現在多少東西拿著錢都不買不到啊?要不為啥人家供銷社哪的這些售貨員眼睛都長頭頂上?”
“咱掙的錢往自己口袋裡裝,不能學他們,可咱要有底氣。你說這褲子我在縣城、在津店隨便哪兒賣不了,非得搭上油錢馱回來賣呢?”
“你想想那解放鞋,咱不是給大家謀福利?”
廖春華腰杆又不自覺挺了挺,底氣頓時足了:“你說得對!”
她是得經常讓小兒子回來上上弦才行。
先把上回欠的電視機錢給了他,還結算了一部分本錢,她上回要買電視機,留的膠鞋本錢就欠著了,還沒算清呢。
可這一個多月她也賺了不少,還完‘欠賬’手裡竟然還剩了五百多。
小金庫又空了,又欠上一屁股債。
因為她要買洗衣機。
但廖春華很樂意。
畢竟有的東西有些人拿著錢都買不著啊。
小兒子還讓她看了看外彙券,給了她一張五毛的,讓她留著顯擺。
然後駱常慶拉開帶回來的帆布包,拿出了一罐奶粉給她:“這個是大人喝的,補身體的,這也是進口的。”
上頭全是外文字,廖春華也不認識,抱著不撒手,樂嗬嗬的問小兒子:“你咋弄這麼多好東西啊?”
然後下一秒眼睛就又移不開了。
她看見小兒子拿出來一支人參。
廖春華吸了口氣半晌才呼出來,激動地道:“常慶,這也是給我的?”
駱常慶拿著在她眼前頭晃了晃又放回去:“不是,就讓你看看。”
廖春華:……
“哈哈哈,給你給你給你的!”駱常慶塞給她,“回頭你打點酒泡起來,天天晚上喝上一小盅,舒筋活血。”
“那多糟踐東西,我供起來……”
“喝吧,回頭再弄。”駱常慶還是那句話,“反正隻要你吃了喝了享受了,咋著都行,彆讓人說兩句好聽的糊弄走,以後就都沒有了,啥好東西我也不給你弄了。”
廖春華趕緊道:“不會不會,小春倒是惦記了,讓我罵出去了。”
上回來惦記她的風扇,那天又回來看見她的電視機,好家夥,差點沒瘋了,又來磨她,還帶她兒子回來跟她又哭又鬨,非要那電視。
又叫她攆走了。
還有老大媳婦,她可算是又能蹦躂了,也回來一趟。
自己就一眼沒看見的功夫,就去翻她褥子底下哪的,找東西呢。
氣得廖春華不輕,直接上手拍了幾巴掌。
她又想起小兒子之前提醒過她,說老大家的會翻她東西。
有些慶幸她掙的錢換了個地方藏,要不然就讓老大家的看見她的錢了。
現在更是捂的嚴嚴實實的。
誰也彆想打她的主意。
聽著大門那裡有動靜,估計有鄰居來問褲子,廖春華趕緊把東西收起來,但是想擼起袖子露出電子表,讓她小兒子製止了,道:“財不露白,這個你自己看時間就行,在外頭也是,藏嚴嚴實實的,自己偷著樂,彆顯擺。”
“行,聽你的!”廖春華遺憾的把挽起來的袖子放了下去。
還真是有人來了,周桂菊和劉桂芳約伴來的。
駱常慶把褲子拿出來,報價。
兩人看了看那喇叭褲和西褲,都沒打磕巴,各拿走一條,還問駱常慶咋沒弄皮鞋回來。
弄了,這不是忘提前拿出來了嗎?
不過也是駱常慶沒打算在家裡留太多東西,他晚上去開完介紹信,明天把幾個拉不平家轉轉,後頭早上去津店黃師傅家打個逛,再賣上一天貨,坐晚上的火車就走了。
但話卻是這麼說的,道:“皮鞋供貨緊張,不好弄。”又道,“我前兩天還弄了一批緞被麵,那個更費勁,也沒拿回來,剛到家沒喘口熱乎氣就沒了。”
周桂菊頓時來了精神,趕緊道:“他小叔你能弄著你幫我弄幾條不咋?我給我外甥閨女要……”
劉桂芳聽著也感歎了一番她娘給她攢嫁妝時這緞被麵的難搶,道:“提前大半年就跟人家打招呼讓幫著留,結果到了一次貨還沒排上我們家,說的都晚了。”
“可不是……”周桂菊又再三囑咐,“他小叔你多費費心了。”
“行,隻要能弄著我就給你留出來。”
周桂菊是真心托付,她也趕緊出去幫著宣傳,還跑到西頭去吆喝。
村裡人都知道駱常慶弄了西褲和喇叭褲回來,家裡就開始陸陸續續的進人了。
廖春華起初還擔心褲子不好賣,哪能不好賣呢?
周桂菊吆喝的時候帶著報價,進門的都是先認可了價格才來,直接拿著錢,挑上褲子走人,還帶著賣了兩三雙解放鞋。
駱常慶就拿回來一百五十條西褲,六十條喇叭褲。
這一下午賣掉了四十七條西褲,二十三條喇叭褲。
錢都進他口袋了。
剩下的貨賒給老娘,讓她放家裡慢慢賣,還是那句叮囑,每天彆帶多了,誰問都說是幫著給小兒子賣的。
等晚上吃過晚飯,駱常慶回家收拾了點東西出來,趁著夜色先去看了看他德康大爺,說了會兒話,出來又拿上東西去了村長家。
村長叫宋勝武,駱常慶得喊一聲叔。
“叔,吃了嗎?”
來過好幾回了,駱常慶也不空手上門,有時候拿幾個蘋果,有時候拿點菜。
“嗬,常慶來了啊!”宋勝武笑嗬嗬地說道,“你現在可是村裡的大名人了,我在這頭都知道你回來了。”
“嗨,回來總得捎帶著點東西。”駱常慶進門看見宋勝武的老伴方秀菊,喊了聲嬸,道,“給您拿了兩條魚,還有點蝦米皮。”
“誒唷,你說你來就來,拿東西乾啥……”方秀菊說著話低頭一打量,就壓低了聲音驚呼道,“帶魚啊?這種是啥?”
這時候的燈泡光線都昏暗,方秀菊一時沒認出來大黃魚,低頭眯著眼看了看,還是有些不確定,“咋看著像…這是大黃花嗎?他爹你看看。”
駱常慶笑道:“大黃花,我從外頭帶回來的。”
宋勝武驚訝地看著駱常慶,笑道:“行啊你小子,真能倒騰啊。”又道,“等快過年的時候你倒一批回來不咋?”
村裡供銷社物資不全,有些緊俏的東西都到不了這裡來。
現在不同前兩年了,現在改革開放,國家也支持個體戶,要不然駱常慶能弄解放鞋、豆餅啥的呢。
所以這話他也敢說。
“行啊叔,我就等你這句話了……”
駱常慶沒說完,旁邊的方秀菊又驚呼一聲,道:“還有人家弄好的鹹魚,常慶你咋弄這麼多,這得多少錢啊,以後可彆花這些錢了。”
“鹹魚是人家送的,我進貨的時候那邊老板送我的特產,嬸子你也彆這麼客氣,留著慢慢吃唄。”
接著又開始跟宋勝武談,他笑道:“叔,甭說過年,平時咱村裡很多物資就供應不上。特彆是有些急需品,拿著錢都買不到。”
“不說旁人,就說咱村柏永凱家的閨女,要出嫁的時候為了床緞被麵那真是…求爺爺告奶奶,就弄到一床,咱這邊是知道多費勁,可人家她婆婆那邊不管這個,就是覺得兒媳婦給她丟麵子了,說了多少難聽的話?”
宋勝武點點頭,他能不知道嗎?柏永凱他家裡的回回提這個事就哭一場。
點完頭又猛地抬起來:“你還能弄到這個啊?”
“能,但是很費勁,個人采購更費勁,人家理都不理。”駱常慶一臉感慨地道,“叔,過年的時候彆的不敢保證,隻要咱村裡需要,海鮮管夠。可有些東西確實不好弄,有的廠家是單位采購優先,我在外頭人生地不熟,時間全耽誤求爺爺告奶奶上了。”
說到這裡才提:“這回您看能不能給我開的時間長一點?”
可再長也有有效期,宋勝武隻能在規定範圍內,給駱常慶開了最長期限。
也給文霞補了一張,她那張也快過期了。
把介紹信遞給他,道:“在外頭跑自己也注意安全,過年的時候從外頭弄點瓜子花生啥的,牛羊肉也行。”
“得嘞叔,放心吧!”駱常慶從口袋裡摸出一盒中華,整盒的給了宋勝武。
自己又拿出半盒拆開的,抽了一支遞給他,劃了火柴,給宋勝武點上煙。
宋勝武盯著盒子眼睛直發怔,不確定地問:“中華啊?”又笑罵道,“好小子,我要是不答應就不給我了是吧?”
駱常慶笑道:“哈哈,要是剛才給不就把您給架起來了嗎?反正最後答應不答應我都得給您留下。”
“行,在外頭闖蕩是鍛煉人,挺活泛。”宋勝武笑著喊他老伴,“給常慶拿兩盒稻香村的點心。”
又道:“你叔家也沒啥好東西,這是我外甥從外頭帶回來的,你帶回去給孩子吃。”
駱常慶不接,可兩口子也讓的實在,方秀菊道:“你叔他外甥拿來好幾盒,這兩盒你帶回去給孩子吃,彆跟嬸子客氣。”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駱常慶笑道,“沒想到沾我叔的光吃到首都的點心了,等我哪天轉到首都,我也給您買這稻香村的點心。”
“喲嗬,都沒說就知道是首都的東西,在外頭跑是長見識。”宋勝武笑道,“你小子能闖蕩,好好乾,爭取當個萬元戶。”
駱常慶:叔,您彆咒我!
“我承您吉言承您吉言……”駱常慶提著點心笑著跟老兩口告辭,回了家裡。
點心他給廖春華留了一盒,剩下的一盒放到了果園裡。
第二天去蘭溝村轉了轉,丈母娘家的房子文蘭時不時過去看看,照料照料,他過去說了說二老在省城的情況,也省的文蘭擔心。
給她留了點海貨。
讓文蘭去給二老補了新的介紹信,自己拿著等去津店時郵過去。
又去其他幾個家裡轉了一圈。
他把人家爹娘弄到省城幫自己帶孩子,讓人家一時半會的見不著爹娘,怎麼著也得說說二老的情況,讓她們放心。
傍晚回到家的時候,廖春華也收攤回去了。
看臉上的笑容就知道買賣不錯。
“沒尋思著那褲子還挺好賣來。”又道,“還有找我問皮鞋的呢。”
駱常慶一口咬定:“皮鞋沒帶回來。”
他給老太太留了幾十斤雞蛋,心安理得的把她掙的錢拿走,吃完飯一抹嘴,道:“等晚上家裡鄰居們散了,我把洗衣機給你扛過來。”
廖春華差點沒蹦起來,聲音都喜的變調了:“買、買、買回來了啊?”
一直在果園裡放著,這東西他也不擔心能砸手裡,老娘不要有的是人要。
反正咋著都能換成錢。
駱常慶晚上給他扛過來,教了好幾遍,確認她學會了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去津店黃師傅家坐了坐,又去了趟郵局,之後去買好火車票,就到百貨商店附近擺攤,鞋子、喇叭褲、毛衣,掛了一車。
除了這些東西,他在這兒還把之前弄的那張電視機票賣了出去,一百二。
衣服跟鞋子的買賣也出奇的好。
都是百貨商店沒有的款式,而且料子質量還都能打,駱常慶又是緊迫式促銷:“就待一天,我店鋪在省城,這回回來是給我娘過生日,就捎帶著賣點,下回都不知道啥時候了。”
廖春華:???
下回賣的可能就是海鮮了。
收錢找零拿貨遞貨,能累到膀子泛酸,就知道買賣有多好。
一直到天擦黑,駱常慶才滿身疲憊的收攤,隨便吃了點東西,登上了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