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2 / 2)

他學著當時買賣的語氣詞:“不能再減了,就值這個價,你看看彆的樹,都沒有這一棵好看,以後日子到了給你掛滿一棵樹的桃子,老劃算了,你愛買不買。”

向暖也笑得去拍大腿,說:“陸振東啊陸振東,憶苦思甜是老美德,現在花錢大手大腳了,多不好。”

“你居然還記得啊。”陸振東說起來唏噓不已,“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是老了,他們說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我還記得的。”牧清重重點頭,他像是邀功一般地說,“我什麼都記得,一直都沒有忘記。”

陸玉鏘就坐在牧清的旁邊,他同牧清接觸的這一個月來,總會聽他不經意地說起自己的那些過往和難耐的等待,他會用那種懵懂的,毫不在意的,波瀾不驚的語氣去訴說這十五年來孤獨的經曆,說者可能無意,而聽著則格外痛心。

妖怪有十分漫長的人生,等待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司空見慣,從牧清的敘述中,他可能會覺得孤獨,但又覺得是一件常見的事情,不過想念占據了他的大部分思維,這才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難受。

他難受了,陸玉鏘突然也覺得難受,他很想把牧清就這麼抱進懷裡,揉他的臉蛋,搓他的頭發,捏他的鼻子,像是對待洋娃娃一樣地養著他,這種情緒十分恐怖,有一瞬間他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給嚇了一跳,趕緊回神,同他錯開視線,繼續低頭去切牛排。

切完後他便放進牧清的碗中,替他蘸好醬,替他倒上牛奶,牧清在旁邊同陸振東一起喝酒,喝得正起勁。

其實他不會喝酒,但這種大喜的日子意義非同尋常,牧清就破例了,說起來他跟陸振東也算是老哥們的關係,老哥們見麵哪有不暢飲一杯的道理,江湖規矩牧清都懂,當時一直有不少人過來院子中找陸振東喝酒,牧清見多了。

“你會喝酒嗎?”陸玉鏘不由有些擔心,伸手去拿牧清的酒杯,被牧清用那種含水眼給瞪了回去,牧清第一次瞪著他,不滿道,“再喝一點,你急什麼啊。”

看這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陸玉鏘就知道他喝醉了,更是不想再讓他碰酒,蠻橫地去奪牧清手中的酒杯,牧清自然是不肯,同他爭搶了好久。

搶著搶著身子忽然就上下顛簸了片刻,緊接著,一行清淚從他本就蓄著水的眼睛中滾滾而流,很快濕噠噠地流至下巴,浸入他的白色衛衣中,一摸便有濡濕的手感,不止是陸玉鏘,旁邊的向暖和陸振東也呆住了。

“小老哥這是怎麼了?”陸振東也有些醉,羞恥的稱呼隨口就來,絲毫不顧忌輩分,他打了個酒嗝,半醉半醒地繼續問,“你知道怎麼回事嗎鏘鏘?”

向暖也有些不知所措,站起來,拿了個蛋糕往牧清手中塞:“那吃點蛋糕,彆哭了啊,蛋糕好吃的,就給你做的。”

在牧清還是小小清的時候,他在陸家好吃好喝地住了好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類型,那幾天就突然挑嘴,獨獨喜歡吃芒果蛋糕,最好還加了奶油煉乳,一下能吃好幾個,向暖自然是寵愛孫子的,每天都給他備著這些零嘴。

“清清彆哭彆哭。”向暖走過去拍他的背,一著急就說錯了話,“讓奶奶抱抱好不好?”

牧清說好的,向暖虛虛抱著他拍了拍背,他身上酒氣衝天,喝得是多了,向暖受不了酒味,嗔怒去看陸振東,責怪他突然就把酒拿出來。

陸振東是個妻管嚴,敢怒不敢言。

陸玉鏘大致能夠猜到牧清難受的原因,平常時候他又好麵子又堅強,斷然是不會哭成這個模樣,隻能說酒後才發泄了自己的真實情緒,心中大概是真委屈萬分。

這哭應該是既高興又委屈了。

陸玉鏘抽了張紙巾給他擦眼淚,一麵慢慢叫他不要哭了,後來牧清越有人勸卻哭得越凶,陸玉鏘適時想起一個詞叫恃寵而驕,實在沒辦法,就把他拉到了自己臥室,按著他在椅子上坐好,拿毛巾沾了水,給他擦臉。

牧清有些不好意思,說我自己來,陸玉鏘把毛巾給他,他抱了一會兒又突然聳肩,臉埋進手心,說我今天好開心,語無倫次的,又說對不起了,一直哭,但是止不住,弄到後來就困了,耷拉著腦袋閉上眼睛,下巴磕在桌上,睡著了過去。

陸玉鏘把房間讓給他,自己出去找客房睡,一開門,猝不及防間看到他爸他媽佝著背蹲在牆邊,挨著門聽得開心,一見兒子就出來,雙雙尷尬地起身,說:“不哭了?”

“嗯。”陸玉鏘把門帶上,“不哭了,喝酒了有點難受。”

“哎。”向暖也不知道說什麼,“老實說我現在的心還在跳,好端端一個孫子突然變成變成了我弟弟,亂的我難受。”

“本來就不是孫子。”陸玉鏘跟他媽說,“我的事也慢慢來。”

他指自己結婚生子的事,結婚自然是不會結了,公開出過櫃,生孩子,估計也不會生,這事慢慢來,都不著急,不過他媽想要抱孫子的願望迫切,尤其是這回被她抱到了牧清嘗到了甜頭,更是心中對未來的孫子有了企盼。

尤其他還聽說了,這個孫子會被三字經,認字,口齒清楚,一般小孩還沒法同他相提並論,抱著出去在鄰居中也特彆好麵子,也難怪向暖喜歡他喜歡得緊。

“知道了。”想暖應道,過了一會她追出去問,“那牧清戶口的問題怎麼辦,放哪呢,要放咱家嗎,我想了想,還是可以放的,當兒子放。”

陸玉鏘說到時候問問他,不過他聽說牧清已經有了正式的身份證,自己單獨有個戶口,隻缺一個小孩子的身份證明,萬一到時候又突然變回去了,可以用到。

牧清喝了酒後睡得沉,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轉醒,他先是摸了把臉,摸到臉上淚跡乾枯,昨天晚上那些事也悉數湧進他的心頭,一時間嚇得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睜眼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

藍白色的裝潢,其餘部分便是黑色裝飾,整個房間大到令人咋舌,大了彆墅的房間不止一倍,中間甚至還有台階,由台階分成上中下三塊空間,牧清睡得床位於最高處,能夠清楚俯瞰一切。

他赤腳站起來,開門出去,衣服皺成一片,頭發也亂著,但卻迫切想要見到陸玉鏘,如此走了幾步後,正巧遇到進屋的向暖,兩人對視了片刻,牧清先喊:“向暖姐姐。”

“清清醒了啊。”麵前就是她寶貝了好幾天的乖孫子,如今長得是比自己還要高了,向暖昨天一時是有些難以接受,不過緩過一晚就認清了現實,對牧清更是和顏悅色,問道,“要吃早飯嗎?”

“嗯。”牧清邊答邊往四處看,向暖意會,就笑了,“找鏘鏘啊,他鍛煉去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陸玉鏘脖子上掛著塊毛巾,整個人跑得汗淋淋,剛好也推門進來,他身後泄了一地的晨光,帶了一條白色束發帶,襯得眉目愈發俊朗,身上的運動裝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雙手的手臂結實有力。

牧清站那兒喊:“鏘鏘啊。”

笑得都快開出一朵花來,他分明就是高興的,昨天哭,一是因為喝了酒,酒精上頭,二便是因為喜極而泣,所以才丟了臉失了態,陸玉鏘走過去,嗯了一聲,虛虛摸了一把他的腦袋,就先進浴室洗澡。

下午的時候,他開車送牧清去荊江分所。

作為分所的正式員工,牧清拿著高到令人咋舌的底薪,自然也要為分所多費些力,他便想去看看那邊的情況,有沒有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況且劉玄通在那邊還說了,專門給他辦了一份小孩子的身份證明,到時候萬一變不回去了,那還能派上些用場,他講義氣,牧清也要講義氣。

到那邊的時候是個大中午,他們進去時分所鬨得厲害,桌子凳子飛得到處都是,吊燈壞了半隻,地麵全是粼粼反光的玻璃渣,踩一腳窸窣作響,就像是踩了一地碎了的乾薯片。牧清跟陸玉鏘慢慢走過去,見分所的幾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圍著中間一隻被捆綁得嚴實的妖怪。

一隻肉肉的大白胖子,巨大的頭顱高高揚起,四肢及軀乾卻小得不行,整體比例失調,最為奇怪的是,他的臉上幾乎看不清五官,或者說根本沒有五官,隻能依稀看到鼻子和嘴巴的影子。

牧清叫不出來,問劉玄通這是什麼,是宴回替他回答的,是一種具有混沌血脈的妖獸,外形同混沌類似,但是又有些不同,應該是雜交種,不過混了好多血脈,所以能力遠遠不及混沌。它的嗅覺格外靈敏,靠吞噬其餘生物為生,手中已經沾染了三條命案。

不過由於是雜交新品種,宴回他們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所以暫時根據他的外表,取名叫做白妖。

這種作惡多端的妖怪是要被關進妖怪監獄終身囚禁的,混沌是上古時期的四大凶獸之一,品行殘暴惡毒,厭惡德行高尚之人,因此在上古時期時長助紂為虐,為世人所厭惡,擁有他部分血脈的白妖自然也繼承了混沌凶殘的性格,必不能放他在外麵為非作歹。

白妖安靜伏在地上,剛才他差點可以逃脫成功,但最後還是被分所的人合力抓捕,此時他受了極重的內傷,隻能躺在地上苟延殘喘,過了一會他幾乎不存在的雙眼微微睜開一道縫隙,忽然用鼻子用力在四處一吸。

他嗅覺靈敏,此時大驚道:“為什麼會有金龍之氣?”

金龍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幾乎可以算是天道的寵兒,不過金龍早在多年之前就隨著那一批大妖一起消失不見,他們本就物種稀少,之後世人就再沒見過渾身呈現金光的天道之子。

白妖抬起他那張可怖的臉,視線在牧清身上久久停駐,隨後問:“你的身上為什麼會有金龍之氣,你是我們的金龍大人?”

“你不是一棵樹嗎?”陸玉鏘奇怪,“怎麼成龍了?”

“你的身上——”這時候白妖又說,他看著陸玉鏘道,“為什麼也有我們金龍大人的氣息。”

一時間,分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牧清和陸玉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