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2 / 2)

牧清停在原地沒敢動,這處和山中景色截然不同,甚至連圓月的光亮也大相徑庭,月更明、更亮,牧清隻身一人立在這蒼茫的空間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似乎是誤入了一個塵封許久的空間,周圍白雪皚皚,雪花漫天而飛,那是冬季,牧清在經曆了最初的仲怔後,終於感覺一陣刺骨的寒冷撲麵而來。好在身上的行李袋沒丟,他忙找出餘逸給他編織的圍巾,倉促戴在身上,又裹緊陸玉鏘替他披上的外衣,深吸了一口上麵的氣息,試圖給自己找些勇氣。

牧清之後努力去尋找離開的方法,可這處空間深不見底,朝前走了幾步,也隻能望見一望無際的蒼白,望得久了,眼前白光一片,覺得頭疼無比,腦仁似是要炸裂開來。牧清於是回頭走,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心中都沒了時間的概念,隻是一直機械地動著,期盼能夠看到些希望。

他迷茫地停下,佇立在原地四處張望,忽然見不遠處終於多了抹大紅的色彩,白色當中一抹紅,便格外顯目,牧清心中一喜,急忙邁開步子往前跑,跑了好些時間,終於見到那紅色的來源。

麵前佇立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當中兩根盤龍柱,門麵上的紅色匾牌上書三字,舞龍莊。

聽這名字,似乎是和龍有關,牧清哈了一口氣,融了些稍有些冰冷的手,慢慢走上前,試圖去敲那扇緊閉的房門,他不確定當中是否有人,可這般高大的建築若是沒有人把守,似乎又說不過去。

敲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人出來,牧清趴在門縫裡仔細瞧,依稀能夠見到當中衰敗蕭瑟的景象,整條過道被大雪掩埋,零零散散落著幾片飄落的殘葉,院中樹木皆銀裝素裹,白雪四周不見腳印,顯然是無人居住。

牧清迷茫地直起身,再向四周望去,見周遭不過隻餘這一套恢弘建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寂渺無聲,像是步入一個已經逐漸衰敗死亡的世界。

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牧清僵著手掏出手機,試圖去給李得明打電話,但顯示信號有誤,無法通話,沒有網絡,手機的電量正在逐漸流逝,牧清咬咬牙,踢開那道房門,硬闖了進去。

雖然不知道這裡究竟是何處,但保命才是當務之急,牧清總覺得奇怪,他既然是個妖怪,便耐寒耐熱也耐饑,人類恐懼的東西,於他而言皆不值得一提,可在這裡他隻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尋常人,恐懼刺骨的寒冷,也恐懼這孤獨的一望無際。

或許是這裡太過冰冷。

他慢慢往裡走,這裡的建築,建造款式皆是古物,古色古香,沿路都是上好的雕欄玉柱,再往前看,便是精致打造的幾座假山,四周古樹蔥蔥,即便漫天大雪也無法掩飾其中的遒勁有力。

可以看得出原主人的閒情逸致。

牧清說了一聲打擾了,鞠了鞠躬,這才推門邁步,他似乎進了一間主臥,當中一張大床,比陸玉鏘臥室那張還要大上不少,撐著床簾的四根柱子皆是盤龍柱,塗了富貴的金,周遭裝修亦是富麗堂皇,竟是條金龍柱。令人奇怪的是,外頭冰冷刺骨,可內室桌上的水壺卻仍在冒著騰騰熱氣。

牧清趕緊撲上前,給自己倒了杯水暖暖胃,一口下去果真通體暖熱,仿若得到了新生,他忍不住多灌了幾口,灌至半刻後忽覺不對,將桌上的茶杯擺成一排,依次倒入壺中熱水,卻見這水源源不絕,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牧清灌了個飽,見桌上還有幾盤糕點,忍不住又拿了幾塊,這糕點全是他愛吃的口味,牧清的口味出奇單一,偏愛綠茶熬製的一切小食,當中幾盤皆是如此,且食材細膩,入口即化。

酒足飯飽後,牧清繼續去逛這間廢棄的屋子,那床用了明黃的布料,同金色裝飾遙相呼應,再往裡看,見其中開了一隻箱子,將頭湊過去後,牧清疑惑地哎了一聲,拿去其中一根仔細地看。

很奇怪的形狀,牧清從未見過,像是平時所吃的黃瓜,不過比黃瓜還要粗上一些,頭部雕得有些大,牧清不知道這是用來做些什麼,於是拿在手中顛了顛,頓時又有些惋惜。

這明明是上好的玉料,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些什麼,實在可惜,他把這根放進原本的位置,再翻過去,見當中類似的還有不少,形狀有長有短,有大有小,不過總體樣子並沒有變化,拿在手中也是冰冷無比,無趣。

牧清替原主人把箱子合上,又四處看了一圈,這會兒他來到一張書桌前,見其中文房四寶都齊全,正中還有一張攤開寫至一般的紙張,書信那人筆記遒勁,洋洋灑灑寫了半張,牧清仔細看,卻也隻能認出最開頭的幾個大字。

吾妻明起。

明起,這名字乍一看分外眼熟,像是在哪裡聽到過一般,牧清忘了當時餘逸跟他說過的話,你叫明起,是我的好朋友,他當時隻當餘逸這是認錯了人,或者是在撒謊,便一隻耳進一隻耳出,自然也想不起來那個普通的名字究竟如何。

牧清背著手,在書桌前靜默了片刻,可那字他實在認不出,隻好訕訕放棄,不過也琢磨出了些大概,這大概是一對夫妻的住所,妻子叫做明起,丈夫目前還不知道姓名,但兩人約摸著是極為恩愛,房中細節處處體現著兩人的綿綿情意,令人有些羨慕不已。

牧清說了聲打擾了,慢慢退出房間,把門帶上,走之前他最後凝視了一圈房內布置,忽然沒來由得覺得心中發酸,眼淚便要奪眶而處,恍恍惚惚中仿佛有一股錯覺,很久很久以前,幾千幾萬年前,他仿佛也是如此,這樣慢慢地、一邊哭著、一邊和一個人鎖住這間屋,然後踩著滿地的雪,和那人牽手離開。

牧清這時候再去看,覺得這裡應該是一處被人為封印起來的空間,封印那人定是法力高強,所以才能將這裡的一花一木護得如此周全,甚至於讓人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也正因為如此,牧清走了如此之久,才從未見到一絲活物,因為空間中無法有活物存活,這裡有的都是上了年歲的死物。

封閉的空間將會永遠保留它最後的模樣,牧清忍不住想,那對夫妻因為某些原因離開時,大概就是在這樣一個飄雪的冬天。

離開了那套莊園後,牧清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他約摸著是不小心觸碰了某個時間點,於是被吸入其中,若是想要出去,也便隻能這樣慢慢地去碰運氣,他心中著急,不知道李得明是否會瘋狂找他。

李得明方才失足從山中掉落,暈眩好幾秒,因為妖怪強大的體魄才得以維持神智,他搖了搖有些出血的腦袋,撕了塊布,勉強給自己做了包紮,這才瘸著腿,扶著旁邊的石壁,慢慢起來。

也不知道牧清去哪裡了,李得明身上疼,腳也摔得有些厲害,走不動路,便乾脆又找了處乾淨的地方停下來,無聊地在那邊咬草玩,心中企盼牧清能夠快點找過來,這種時候也隻能指望著他能夠給力些,他那東北虎的神威,算是徹底一去不複返。

等了半天都不見有人來,山中漸漸現了光,竟是過去了一整晚,早晨來臨,白日的光照亮了整片山林,林中鳥雀嘰喳叫喚,聽來竟然分外悅耳,沒過多久,半空現了一道彩虹,李得明想著應該拍張照留念,於是去掏手機。

果然沒有信號,想來那個餘逸應該也是沒有事情,約莫著是被泥石流困於山中,加之無法離開山脈,這才一直沒有音信,李得明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餘逸那家夥如此關注,或許真是如牧清所說的那般。

是嫉妒、嫉妒、嫉妒,是嫉妒,如假包換的嫉妒,他瘋狂催眠自己,想著想著覺得無趣,於是朝天吼了一嗓子,瘋狂喊:“我討厭餘逸。”——試圖給自己催眠。

這一聲撞上四麵八方的石壁,回音延綿不絕,李得明覺得挺過癮,手卷成筒狀,便又喊:“餘逸你唱歌好難聽。”

又是四麵八方的回音,李得明聽著聽著又煩了,摘了根草才嘴裡叼著,喃喃道:“牧清怎麼還不來,這小子是不是忘記我了,我這也太慘了。”

正說著,忽然聽山崖對麵傳來一道明顯聚了不少力道的聲音:“餘逸也討厭你,王八蛋,說人唱歌不好聽,沒道理,沒素質,不跟神經病一般見識。”

這話還分外押韻,比喊麥的還要整齊,李得明坐於石崖中間,碰巧那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砸得他一愣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片刻後又聽那聲繼續喊:“餘逸唱歌很好聽,你沒聽過放什麼屁,有本事你來唱一句,贏了立刻當你弟。”

不是,李得明都要被逗笑了,他算是知道了,開始沒反應過來,這會兒聽著聲音也猜得七七八八的,對麵同他杠上的那人正是餘逸本人,如假包換,自己隔空喊的那些話都入了他的耳,以至於對方有些不服氣。

還真是巧,第一次說人壞話就被抓住了。

“你是餘逸嗎?”李得明也不想同他鬨,當務之急是快些把他從這個鬼地方撈出去,再和牧清會合,“我是牧清的朋友,昨天我跟他一起進山找你了。”

“明明來了嗎?”那邊的聲音顯然興奮起來,不似剛才隔空喊麥那般憤怒,“明明在哪,你又是誰,他為什麼不說話。”

“我叫李得明,但是我跟牧清走散了,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李得明剛一動,就覺得受傷的部位撕心裂肺地疼,他忍不住啐了一小口,罵道,“臥槽,你能下來嗎,我走不動路。”

“那他會有危險嗎?”餘逸頓時緊張起來,給李得明說,“之前這邊好多泥水衝下來,把我的家都給淹了,山中信號也都斷了,我隻好帶著一幫小狐狸來這裡避難,才沒辦法跟你們聯係,這邊環境都不好,明明走丟多久了?”

“兄弟,不對,姐姐,不對,妹妹,臥槽。”李得明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他,他看著餘逸喜歡穿女裝,便總覺得對他的稱呼應該變化些,“你先彆管你的小苗苗,他能力強著呢,根本不會有事,我倒是快不行了,腿要殘了。”

餘逸陰惻惻地說:“你剛才罵我了,道歉。”

他倒還是記仇的,隻不過先利用完再算賬,李得明忍不住罵道:“死狐狸。”

他有他東北虎的尊嚴,輕易不給彆人低頭,後頭咬牙便不發生,餘逸也是個心軟的家夥,最後訕訕道:“算了算了,既然是明明的朋友,那我勉為其難地下來接你吧。”

餘逸哼哼唧唧地爬過一道山,終於從那處山崖現了大半個身子,李得明抬頭,視線同他撞在一處,卻見餘逸臉色大變,失聲喊道:“相公!”

“你說個啥?”李得明見著那隻飛奔而來的狐狸,忽然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