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1 / 2)

那臭狐狸轉眼便奔至李得明麵前, 化了狐形,是隻純白大狐, 尾部高翹毛茸茸, 身體看著膨脹巨大, 如團肉球般直麵麵地朝他撲來, 帶來一陣不小的疾風,四麵草木簌簌而動。

看得李得明心驚膽戰, 第一次見到這等投懷送抱的狐, 還是隻男狐, 不知、不知檢點,李得明雙眼瞪圓瞪大, 下意識地伸手去推餘逸,卻見餘逸由於跑得過急,半途翻了幾個滾,啊呀了一聲後,重重摔在地上。

“疼。”餘逸瘸著腿爬起來, 後腿直立,前爪蜷縮彎曲,一張被毛發遮掩的狐臉看不真確表情,隻能見著一雙陽光下亮閃閃的眼,慢慢朝李得明走來。

後頭走到了他邊上,嗚咽了一聲, 身體放鬆, 選了個合適的位置, 便自然地趴在了李得明懷中。

這毛發,無論是色澤還是觸感皆是極品,下手溫熱,抱之有肉,李得明喜愛擼毛,天性使然,忍不住順勢先摸了兩把,這才狠狠心,把餘逸往地上推。

那麼大一團肉,哐當落在了地上,餘逸小聲嗚咽,嘴中叫道相公,又慢慢往李得明腿上爬,態度看起來卑微無比,而他眼中蓄滿淚水,淚水如串珠般滾滾而落,打濕了他臉上的毛發。

平常時候李得明是要凶巴巴地罵人的,可他見著餘逸這幅模樣,過嘴的罵聲最後堵在了唇瓣處,支吾片刻後磕磕絆絆道:“彆過來。”

隻憋出了這樣一句,李得明都不敢去看餘逸,這隻東北虎,許是單身時間過長,現在看到一隻狐狸都覺得眉清目秀,他為自己感到羞恥,狠狠兒地掐了一把大腿,努力轉過頭,將視線投至遠處。

卻聽餘逸用低低的聲音喊他:“相公。”並用蜷縮的狐爪抓他的衣角,一下一下地扯動。

“都說了不是相公,不是就是不是,我才十八歲,家裡人不允許我早婚。”李得明凶狠瞪他,“走開去,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知不知道我們老虎,最喜歡吃肉。尤其喜歡吃你們這種小狐狸,一口一個,不帶吐骨頭的。”

餘逸果真退後了幾步,就在李得明以為自己的威脅有了初步成效時,卻見餘逸矮身,慢慢將自己的身體伏在地麵,片刻後,地上臥倒一個白衣男孩,是餘逸現了形。

餘逸今天沒穿女裝,不過一身簡單的白色連體裝,頭發剛剛修剪過,顯得乾淨清爽,他從地上站起來,臉小如巴掌,一雙葡萄眼,眼尾帶了一抹紅,眼淚依舊簌簌地流,沾濕了胸前一片衣角,無論從哪方角度看,都有些我見猶憐的味道。

“喂。”李得明耐不住了,吼他,“乾什麼你。”

他倉促轉過頭,心中卻是百轉千回,想著無數些的事情,心道這人比直播中還要瘦上不少,頭發也短了,對,是因為沒有帶上假發的緣故,男孩子氣更重,沒有化妝的臉雖不如直播鏡頭中來得精致,但卻更為自然耐看,更好。

呸,什麼垃圾鬼玩意,李得明又急忙在心中怒罵自己,想得正出神時,右腿忽然抽了筋,方才他一直想著要去逃避餘逸,擺出了一個六親不認的坐姿,這會兒於是吃儘了苦頭,疼痛襲來,弄得他嗷嗷直叫,再顧不得餘逸含情脈脈的眼色,忙彎腰去揉弄自己的雙腿。

“我來吧。”餘逸急忙走上前,替代李得明按摩的手,他那手同他倒是有點格格不入,身材勻稱修長,可手指短粗,肉嘟嘟肥嫩嫩,有些過胖了,不過按摩的手法倒是好,力道足,每一下正中關鍵點,李得明被他按得嗷嗷叫,心中著實爽快了。

“你以前經常這樣子,最近我上網查,他們說是缺鈣。”餘逸半跪在地上,乖巧垂著腦袋,眉眼溫順,邊揉邊道,“以前我們那時候沒有這種說法,所以讓你吃儘了苦頭,我心裡也難受,以後我們多吃鈣,不會疼了。”

“乖啊。”餘逸說,像哄孩子一樣地說,“乖。”

聽著怎麼就那麼怪,好像兩人之間真有那種事一般,李得明舒服夠了,過河拆橋,又忙去躲避餘逸,經曆了剛才那番事後,再重的話也說不出口,隻得自己扶著石壁起來,想離餘逸遠一些,更不敢同他對視一刻,偶爾間撞上餘逸迫切的眼神,心中忽而心虛無比。

“相公,我是阿逸啊。”餘逸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語氣哀哀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是夫妻,是拜過堂的夫妻,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李得明瘸了一隻腳,加之山路泥濘,走得本就艱難無比,餘逸那番直白的話讓他當下呼吸一滯,腳底一崴差點就要摔至山崖,他回頭怒視:“我單身,十八,國家也不允許我們結婚的,我們是保護類動物,不搞雜.交。”

什麼鬼東西,李得明跟他解釋了良久,可餘逸總不聽勸,一直固執地跟在他身後,李得明毫無辦法,乾脆坐在地上不走了:“成吧成吧,你先說清楚,相公到底是怎麼回事,先說好,我叫李得明,木子李,得道多助的得,明天會更好的明,不是你那相公,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叫得明啊。”餘逸蹲下來,撐著下巴看他,“你還真叫得明了,以前你很羨慕明起的名字,鬨著性子說要給自己也取一個,對自己那個百般不滿意。”

李得明的眼神亂飛,倉促間竟將那人帶入了自己,於是憤憤不平:“去,滾一邊去,我是那種人嗎。”

簡直就是混賬,睜眼說瞎話,他是那種人嗎,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視身外之物如浮雲,清清白白一隻不拘小節的東北虎,繼承了東北家族的瀟灑性格,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總之就是好,誰誰都比不上。

“不過,明起是誰?”李得明雖然知道餘逸口中的那位相公並不是自己,不過還是順著他的話問下去,“小明,是牧清?”

“嗯,也叫清清,我們三個是好朋友。”餘逸衝著他笑,他這幾天直播做的多了,即便業務能力不佳,但靠著一張臉也能走天下,此時深諳媚惑之道,對著李得明眨眨眼,右眼忽而一閉,徑直拋了個媚眼,雙唇微翹,果真生得一副極其魅惑的狐媚樣。

李得明快被他給媚摔坡了,身子差點往後仰,怕得不行,一顆內丹跳得厲害,都快從胸腔口逃出去,他一邊安撫自己的內丹不要害怕,一邊心有餘悸道:“乾什麼你,眼尾夾蚊子,不成樣子,我什麼美人沒見過,你,你不要過來。”

“相公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愛啊。”餘逸半跪在他的麵前,他似乎很喜歡這種坐姿,雙膝落地,身子朝前傾,總顯得乖巧無比,伸出一雙手後道,“相公抱抱。”

“你相公會殺了我的吧。”李得明嘀咕,說不要,不過他之後嘴上再念,“連自己相公都認不正確,還認錯了人,你估計也不喜歡他,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這麼一想,他心中忽而舒暢無比,最後喃喃總結道:“沒錯的,就是這樣。”

他高興個屁,李得明都不明白了,覺得自己約摸著是哪個情緒處理器出了問題,不然哪裡會如此怪異,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餘逸在旁乖乖看著他,片刻後他突然開口問:“相公,你現在的本體有毛發嗎,還是說依舊光禿禿的?”

李得明:“?”

李得明:“!”

“牧清跟你說的?”他第一反應便是如此,隻覺得是牧清泄露了他的消息,畢竟知道他無毛的人並不多,而能與餘逸接觸的也就隻有牧清,可餘逸搖頭否認說,“不是的,你一直都是沒有毛發的,你們家族曆代如此,是正常現象,當時你哥哥,生出來的那一窩也沒有毛,我很喜歡的。”

餘逸停下止不住的話,小心看著他,問:“你是不是又自卑了?”

他在那邊一個人喋喋不休地說:“你總是過不去這道坎,沒事的,我還是喜歡你,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掃舊毛發,給你做個大毯子披身上,你總說我收益好,很喜歡,也不是,現在科技發達了,可以植發的,不過無論是光禿禿的你,還是有毛發的你,我都喜歡,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模樣。”

不是,這隻狐狸說話怎能如此傷人,且還不自知,聽不懂虎話,說得倒是開心,甚至手舞足蹈帶了一些附加動作,可他開心了,彆人卻覺得萬箭穿心,心中傷口被掀了一道血淋淋的疤。

因著這個先天缺陷,李得明從小就極其自卑,那會兒科技並不發達,冬天來臨時他甚至不敢化作本體同夥伴嬉戲玩鬨,唯恐被人笑話,後來他阿媽親手給他織了一件毛衣披風,繡上超級英雄圖案,他這才敢現了原型在家中撒潑打滾,但在外人麵前從來便不敢如此。

“怎麼了?”餘逸看著一瞬間暴怒的李得明,頓時手足無措地站起來,他不明白自己這是哪裡說錯了話,卻也不敢同那樣的李得明再說話。他的相公溫柔體貼,平時嘴角總掛著淡淡的笑意,翹著標準的微笑唇,見人便是友好招呼,在他們那地方風評極好,他也因此沾了不少的光,並引以為傲。

可麵前這人,忽然讓人覺得喜怒無常,神情間有些可怖,帶著一股濃重的疏離感,總是打斷他說話,卻也蠻橫不聽他解釋,即便兩人麵龐相同,聲音相似,但餘逸也有了小脾氣,甚至於他開始懷疑,眼前那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相公,他的相公不會這樣。

“我不是東北虎。”李得明迫切想要回避自己禿毛的事實,便也忽略了餘逸為何會知道自己如此的原因,隻是回答道,“之前說我是老虎,也是騙你的,我隻是想嚇嚇你,讓你彆再一直跟著我,我們不吃狐狸,我是食草類動物。”

他隨口找了個物種:“我是一頭牛,我隻吃青青綠草。”

從虎到牛,東北虎的尊嚴突然蕩然無存,但總比被人認為禿毛好些,李得明告訴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彆跟這人起了衝突,他現在腿上受傷嚴重,或許不會是這隻狐狸的對手,得緩緩,得找到牧清才好。

那麼棵大桃樹,究竟是在哪裡睡著了,李得明不明白,都過了一天一宿,總該找來了,再不濟,那等到中午,也總該到了。

“牛,牛啊。”餘逸眼中的光亮徹底消失不見,低頭喃喃自語道,“你最討厭牛,你不會在這種問題上騙我的。”

“你不是我的相公。”餘逸平時雖愛哭,但也隻會在親近人麵前哭,比如對著牧清,或對著他那不知道在何處的相公,對待外人又是另外一張臉,他擦儘眼角的淚粒,勉強衝著李得明笑,又道歉道,“對不起啊。”

“沒關係。”李得明硬邦邦地答。

“是明明的朋友對嗎?”對著李得明那張臉,餘逸總覺得心中悸動不已,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同他脈脈對視,而是說,“我找幾個小朋友出來接你吧。”

“那就謝謝了。”李得明對他點頭道謝。

等餘逸一走,李得明那緊繃的肩膀便又迅速鬆懈下來,長舒一口氣,僵硬的身體也逐漸開始運轉,想著總算是擺脫了這個稀奇古怪的餘逸。可在那之後,他仰靠在石壁上認真去看離去那人的背影時,一股無力和空虛感便又迅速席卷了他的全身,滲透進他的每一管血液之中,讓李得明忽然想要彷徨落淚。

“喂,你等一下。”他出聲叫住餘逸。

餘逸不敢看他的眼睛,背對著他躲躲閃閃道:“有事嗎。”

語氣比當初喊麥那會還要冷漠幾分,低到冰點,李得明便忽然有些難受和不開心起來,想著要同他說些話,應該說些什麼好,他是這樣想,我得跟他說,我是一隻老虎,我......

我沒有毛這幾字李得明還是說不出口,他糾結片刻後,最終還是小聲道:“沒事了。”

“沒事了?”餘逸反問他。

李得明便有些心虛,說:“給我拿點草,我餓了。”

哦,原來還真是牛,餘逸沒有表情地往前走,找了幾個小朋友出來,做了一頂簡陋的椅子,慢慢把李得明拉至洞穴,給了他一把剛剛收割、洗淨了汙泥的濕草,說:“吃吧。”

李得明躺在那張簡陋的床上,吃了一小口,等人走後悄悄扔了大半,盤腿再坐起來,撐著下巴等牧清來救他。

他現在心中雜亂無章,毫無頭緒,也就隻有見到牧清,才能夠救命了。

到時候還得跟他算賬,怎麼就把自己無毛的事情給說出去了,要不是見他頭發觸感極佳,模樣乖巧喜人,他非得好好得給教訓一把。

洞中空間窄小昏暗,見不得外麵的光,加之山中剛下過陣雨,氣氛陰陰沉沉,李得明忍不住胡思亂想,莫名其妙想了挺多的東西,忽然便想到方才那隻迅猛朝自己撲來的餘逸,原型膨脹漂亮,毛發蓬鬆有形,讓人心生羨慕。

哎,他歎了口氣,這都是些什麼事,他好似是做不成浪子了,怎麼心中情緒如此怪異,還有那方才、那方才,是不是太凶了些,似乎是嚇到了那人。

煩,煩躁。

絲毫聽不到李得明召喚的牧清依舊渾渾噩噩地在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起初精神激昂,到中期疲軟無力,再到如今後期,步子似是結了冰,得要費上好些力氣才能走上一兩小步,不知道回去的契機究竟在何處。

或許、或許是永遠等不到那個契機,穿越空間之事,牧清也是偶爾才聽人說過,並不常見,幾乎所有的人,一輩子都無法遇見一次,他這就是踩了狗屎交了運,說好,也能說不好,好是長了見識,不好便是怕是要就此死在這無聲無息的世界中,再也見不到日思夜想的那人。

辛辛苦苦看他長大,可還看不到陸玉鏘結婚生子,生子或許是沒有了,他那乾兒子喜歡男人,兩個男人根本生不出孩子,但作為一個老一輩,總希望能看到他同一人攜老而去,也算是了卻了牧清的一樁心願。

他這會兒連哭都哭不出來,隻能漫無目的地在那雪地中四處遊蕩,偶爾時候回頭看去,便見皚皚白雪中留了一串整齊的腳印,是他存在過的唯一證據,可那些腳印偏又都脆弱不堪一擊,雪繼續飄飄揚揚地下著,很快便會將他的所有痕跡掩埋,甚至於或許再過不久,這個牧清也將不複存在。

想來傷感無比,牧清吸了吸鼻子,又去抹掉眼角莫名其妙忽然溢出的眼淚,真是不中用,沒有骨氣。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牧清的麵前終於再次出現一抹不同於白色的色彩,是道豔麗的綠色,他心中大喜,汲著步子小跑上前,見那不遠處佇立一顆蔥蔥桃樹,桃樹邊是一汪池水,池水上方上書兩個大字,未來。

牧清眯著眼睛,湊近了仔細去看,大字之下又有幾行小楷字體,這回的寫得工整整齊,大意便為,你想要看到什麼,未來便會告訴你答案。

能被長久保留在空間中的,自然都是寶物,牧清覺得這事不假,他在池井前站定,想著將要詢問的問題,他忽然有好多問題,比如說鏘鏘能否長命百歲,過的是否健康平安,諸如此類的還有種種,可這未來池當中寫明,每人隻能詢問一個問題。

窺視未來,便是窺視天機,能有一個問題便已足矣,也是占了天道的便宜,牧清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交錯舉至胸前,慢慢地問:“我的乾兒子鏘鏘,未來的伴侶是什麼模樣。”

他若是不能從這空間中逃脫,那這個未來池,便也能替他完成一個遺願。

牧清緊張地低頭去看池中水,靜置片刻後,水波似乎微微一動,但水中畫麵並沒有變化,牧清轉頭,水中倒影便也轉頭,同他動作神態皆是一致。

“是壞了嗎?”牧清輕輕敲打水池邊緣,企盼它能有些新反應,又喊,“你好啊,請問我的乾兒子鏘鏘,未來的伴侶是什麼模樣。”

這次靜置了十來秒後,水波微動,可水中那人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壞了,應該是時間長了。”牧清覺得有些遺憾,歎了聲氣,直起身後同水池說謝謝,便繼續圍著去看那棵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