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2 / 2)

一池一樹,是這漫天雪地中獨一無二的兩物,理應是有什麼存在的緣由在其中,牧清繞樹走了幾圈,將那四周悉數張望遍,也看不出究竟和平時的桃樹有哪些不同,區彆確實有,隻是很難形容,比如這樹,胖得著實過分,又矮又敦實,比牧清的本體還要過分不少。

他那本體的模樣,當時就被陸振東吐槽了不下十次,那真是他孤陋寡聞了,要是看到這棵樹,都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它高約兩米,寬卻有一米,呈長方形形態,看不出圓潤的樹木本體,樹皮摸去並不粗糲,而樹頂枝葉茂盛,桃花朵朵盛開。

是棵美麗、健康,但從樹體角度來說過於肥胖的桃樹。

牧清同它平視,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熟悉感從胸腔所在的地方,源源不斷地發散至他的四肢百骸,摻於他的血肉之中,讓他恍恍惚惚間便想要同它親近,牧清覺得自己接下去的行為已經不是自己所能夠控製,他上去擁抱了那棵桃樹,之後麵前金光一閃,徹底失去了意識。

李得明同餘逸已經相處了十五天。

這十五天裡他吃的是草,產的卻又不是奶,實在讓幾人心中焦急,餘逸自從相信他是一頭孺子牛後,起初忽視了公母之分,即便依舊不願直視他的容貌,平時日子對他愛理不理不肯開□□談,但卻對他予以重任,總希望著李得明能擠些奶來,給小朋友嘗嘗鮮,也好對得他他們努力出去尋找鮮草的辛苦勞作。

李得明本體是牛一事,最後也在眾狐間流傳開來,幾妖被困於這鳥不拉屎之處已有十□□天,食物匱乏,但也不見人前來營救,出去的道路被石流徹底堵塞,平日生活無聊,隻希望著能有些甘甜救命。

李得明,他們的救星。

那些小朋友有事沒事便過來瞅瞅他那能夠產乳的地方,即便隔著一道布料,也能覺得他們的眼神火熱灼人,像是隨時就要撲上前來大吃朵頤,李得明都被他們瞅怕了,睡覺時最擔心的便是那隻還沒有斷奶的小狐狸,會悄悄爬上他的胸腔來。

他又不是奶、媽,哦謝特,他又不會產、奶,哦謝特,他們難道忘了嗎,他就算是牛,那也是一頭公奶牛,公奶牛是不會產奶的,不會謝謝。

他這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自己撒的謊,無論如何也要圓下去,總不能被這些狐妖看做是撒謊無信之人,這比說他無毛還要令人恐怖,妖也得講究妖品,那是在社會安身立命的基礎。

第十六天,日子終於放晴,雨水不再濕淋淋地惹人煩,外麵晴空一片,陽光暖烈,雨後的空氣清新無比,區彆於大城市的霧霾味,再忽視這裡破舊不堪的環境,倒是讓人忍不住流連其中,李得明受傷的右腿也好得七七八八,能夠正常行走。

他出去看風景時,沿途有人叫他。

“阿牛好,阿牛今天出來曬太陽啊,嘿嘿。”

“阿牛哥哥好。”

“阿牛哥哥有奶喝嗎?”

後頭即便解釋良久,說是公奶牛不會產奶,可餘逸偏又不信,總是說:“哦,是嗎?”

也隨他們去了,這不是最心煩的那件事,李得明現在最擔心牧清,不知道這家夥究竟跑去了哪裡,按照他對牧清的理解,這人雖然看著小小糯糯,但性子卻是仗義,就衝他深夜著急趕來深山尋找餘逸,李得明也相信牧清不會無緣無故拋下自己不管。

也正因為如此,他擔心牧清這是出了事。

如今地球靈氣稀薄,大多妖怪也都沒了曾經上天入地的本領,體格不過也比普通人高上那麼些,早就泯然於普通人些,不過恢複能力強大,才算有所區彆。李得明失足掉落的那片山崖高有幾十米,他們若是想要出去尋找救援,便需要攀爬越過那座高山,才能慢慢往前走。

著實困難,不過也不能說無法辦到。

李得明擔心牧清,於是把自己的猜想同餘逸一說,餘逸心中焦急,同樣覺得牧清確實怕是出了事,兩人合夥一商量,決定親自去爬那山,出去尋找救援。

那山斷麵幾乎垂平,像是被人拿刀從中間劈開,即便遙遙一望,也覺得山勢可怖,讓人望而卻步,李得明當時托了底下那樹的福氣,這才沒當場摔成團肉泥,給了他活命的緩衝機會。

兩人從中挑出一條相對好攀爬的斷麵,踩著懸出的小石步步而上。

中途李得明問他:“當時你不是用幻術迷惑了村民進山,為什麼不行了?”

他是突然想到這一點,當時長三鎮那事他也有所耳聞,後來在同牧清的交談中又詢問到了一些具體的細節,想來這餘逸本領高強,也算是一隻大妖,兩人分明是不用如此費心費勁,再故技重施即可,到時候也會有特殊部門的成員過來勸解,不就就此得救了。

“我也想的。”餘逸看到牧清的麵子上,勉強也給了他些好臉色,這會兒兩人又是同甘共苦,自然有了種心心相惜的感覺,話匣子也就開了,“以前是可以做到,但是這場暴雨之後,我發現我的能力去了不少。”

“去了不少?”李得明驚訝,“完全匪夷所思,妖力是天生而來的,哪裡會因為一場雨叫消失不見。”

“一夜之間的事情。”餘逸同他解釋,“我應該是隻大妖怪。”

大妖怪這事李得明倒是不清楚,此時聽餘逸說起,便也有了興趣,忍不住問他:“怎麼個大法?”

“不對啊。”他又搶先在餘逸開口前說話,“既然你是隻大妖怪,為什麼不出山工作,乾出一番大事業,反而困在山上,天天直播拋媚眼?”

“直播挺好的,你不能歧視這個職業,反正我喜歡。”餘逸聽了有些不開心,不過之後依舊同他認真解釋,“我被困在這個山上了,根本出不去,當時試圖出山,但是山中有一道屏障,我一碰到就全身發疼,不然我也想出去找我相公的。”

李得明忽然福至心靈:“你直播,是為了讓你的那個相公看到吧,你真跟那人結婚啦?”

“嗯,結婚了,拜堂過的。”餘逸說這話時笑得仿佛當年剛出嫁那般,真真切切覺得心中幸福,他又說,“也想讓他看到,也因為山中一個人寂寞,明明叫我可以直播跟彆人互動,就不難受了。”

“又是明明,得了。”李得明忍不住笑,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氣勢去了不少,也能友好相處,“你一叫明明,我就總覺得你在叫我,你知道的,我小名也叫這個。”

“是啊。”餘逸歎氣,奮力又往上爬了幾米,看到不遠處有塊小石時,湊上去歇腳,蹲在那邊同李得明說話,“你長得跟我相公也很像。”

“不是說一模一樣嗎?”

餘逸忽然有些想哭,話語間也帶了些哭音,整得李得明心中都暗暗難受:“不記得了,很多年了,看到你的時候覺得像,還以為是一模一樣,可能隻是單純覺得像吧,我都快忘記他長什麼樣子了,都變了,不認識了。”

“沒有畫像留下來嗎?”

餘逸忍不住說他:“你怎麼這麼煩,跟他們妖管局的人過來查戶口時一樣,問東問西,連我爸媽叫什麼名字都要問進去,很煩的,我不想去想了。”

李得明默言:“繼續吧,彆想了。”

說是餘逸不想說,可後頭爬得累了,他便又凱凱而談,跟李得明說起當年他那相公的豐功偉績,比如說這人腦瓜子靈活,飽讀詩書腹有詩氣,當年冒充人類去參加考試,竟還中了個狀元,後麵自然是卸職不乾,入了史書後竟然被寫成,不慕功名,也是讓人忍不住想起就笑。

之後的趣事還有挺多,被餘逸那麼一加工,連李得明這種平時缺少耐心的,都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裡時他突然低聲嘀咕:“我讀書也很好,小時候腦瓜很聰明,算命算出來,是要高考第一的料。”

“你說什麼?”餘逸問他。

“沒什麼。”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李得明自然也便不說。

兩人從中午爬至傍晚,中間休息了片刻,終於趕在日落前上了山,李得明趴在懸崖邊張望,忍不住出聲感慨:“娘的,太高了,我居然為了牧清做到這種份上。”

餘逸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你是個好人。”

“希望你也能找到相公。”李得明給他回禮。

上了山後,之後的路便好走不少,沒有地圖,稀裡糊塗地走了十來分鐘後,兩人就遇到了進山清理的一隊人馬,終於得以和外界取得聯係。

李得明在微信上找陸玉鏘:“清清回去了嗎?”

本以為對方是個大明星,自然是日理萬機,沒想到陸玉鏘消息回得快,李得明還沒來得急去聽他的一連串的語音消息時,就被他那震天響的對方請求語音通話給嚇了一跳。

這也太急迫了些,他忙接起來,電話那頭陸大明星聲音沙啞,低得不成樣子,像什麼,李得明自己有個酗酒又煙癮嚴重的表哥,說話便是如此,嗓子快被這害人玩意整壞了,平時一句話都得說上好半天,聽者也得辨上好些時間。

加之山中信號不好,來電斷斷續續,李得明一直問:“你說什麼,我這邊聽不清楚,歪,歪陸玉鏘,你還在嗎?”

整得跟隻複讀機似的。

陸玉鏘氣得踢桌,旁邊向姚忙拉住他,勸道:“冷靜冷靜,我來說話,讓我來,你先去旁邊睡一覺,去睡覺!”

陸玉鏘沒說話,顧自在旁邊凳子上坐下,這一坐下就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人幾欲暈厥,平時體格良好的他這下是差些廢了,忍不住抱住腦袋,低聲罵,也不知道是在罵什麼,隻是說:“草了。”

當時離開機場那會兒他多好,叫什麼,□□風拂麵,叫如沐春風,這詞怎麼好怎麼來,走路都帶那麼飄著,睡在床上天天想著一個人,數啊數,數著日子盼他回來。

今天不來,那明天回來,明天不回來,後天總歸有消息了,慢慢等,牧清是要妖怪,最初連幾個最厲害的捉妖師都奈他不來,不會出事。

可牧清一走,走了十九天,這十九天裡他不知道打廢了多少電話,天天守著話機不肯動彈,哪裡都不肯去,生怕一走就丟了消息,也報了警,找了,找不到。冒著那麼大的泥石流去找,出錢找當地人找,後來都無功而返,他也想去,被向姚拉著不讓去,哭著求,找爸媽求,讓他不要冒危險,但他最終還是來了長三鎮,一直守著這片地。

草了草了草了。

牧清總是不聽話。

陸玉鏘突然就後悔起來,當時就不該讓他一個人離開,離開時的身影都還曆曆在目,身上套著寬大的綠色外套,頭發長了,卷卷地耷在腦後麵,因為當時心中想著事,走起路來都有些無精打采,就是如此,這是陸玉鏘所能回想起來的最後一幕。

這幾天裡,他煙也抽了,酒也喝了,怎麼的就這麼難受,忍不住了。

“對,是沒回來,跟你走散了是嗎,我們現在馬上過來。”向姚把電話掛斷,給他說,“清清的那個朋友,叫李得明,說當時兩個人一起進山的,走丟了。”

“幾天了。”陸玉鏘問他。

“說是下飛機那天就不見了。”向姚說這些話時都不敢看他的臉色,不過此時的陸玉鏘倒是平靜,淡淡說,“哦。”

“那我們?”

“我也進去找,你叫人過來,找最好的,我不缺錢。”陸玉鏘去拿外套,這外套當時買了兩件,一件藍一件黑,藍的就在牧清身上,黑的現在搭在他的手中,怎麼看怎麼像是情侶服,說出去倒是挺配的。

“小心點,找回來了之後把胡子也給刮一刮。”向姚送他到門口,不放心,但也知道勸不住陸玉鏘,她這表弟性子大,認定的事不會改,撞了南牆才會回頭,“受不住了趕緊回來,你都四天沒睡好覺了,舅舅舅媽那邊也擔心,保住身體,才能把人平安接回來。”

哎,她轉過身,小年輕的愛情還真他媽美好得讓人羨慕。

陸玉鏘按照李得明給的地點,終於是跟餘逸他們見了麵,一行人按照之前分所給的那張地圖原路往前走,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也快走到點了,李得明仔細去看上邊的路線,試探地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出聲,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陸玉鏘問他。

“你的嗓子怎麼回事?”旁邊餘逸忍不住問他,“上次見還不是這樣的。”

“擔心唄,有奸情。”李得明小聲嘀咕,將地圖攤開放至眾人麵前,給他們解釋,“我當時跟清清應該走到這裡,周圍環境我認識的,那邊那塊石柱,我有印象,但是下一秒,我就摔到了山崖下,而清清不見了。”

“你們看,這邊最近的山崖都在很遠的地方,我是怎麼一下子穿過去的?”

“那怎麼辦?”餘逸在旁邊著急,“清清是不是也一下子去了很遠的地方,然後摔著了,如果這樣的話,我們應該在山崖附近去尋找。”

陸玉鏘把地圖收回懷裡,試探地往前走,走了幾步後,他忽覺一股鋪天蓋地的暈眩感朝他襲來,打得他幾乎有些站不穩步子,這幾天他幾乎從未好好睡過一個好覺,想著應該是缺少睡眠所致,正不以為意時,卻見麵前視線大變,一下來到了一處銀裝素裹的空間。

遠處一汪池,一棵樹,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