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怕你太孤獨”,荀攸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可見在彆人眼裡他一直是孤獨的。
現代的荀忻能來到東漢,可見古代的那個少年是在病中輾轉難挨,最終去世的。
如果沒有荀彧為他請大夫看病,或許連現代的荀忻也沒有出現在這個軀殼的機會。
那個少年就會像這個時代的無數人一樣,悄無聲息地死在寒冬裡。
荀忻歎了口氣,此時荀勉已經把牛車停在院子裡了,“郎君,到家了。”
荀忻跳下車,問荀勉,“阿勉,我與公達有多久不見了?”
他記得之前荀勉說他和荀攸交情不深,可看今天荀攸的表現,恨不得跟他掏心窩子說話,一點都不像是普通交情。
荀勉把車廂從牛身上卸下來,答他:“似有大半年了,攸郎君經常在外,在家也不常出門,郎君
也不常出門,自然很少見到。”
“記得郎君少時還很喜愛攸郎君呢,時常去找他。”
“後來又是因為什麼原因生疏了呢?”荀忻暗忖。
荀勉將牛牽進牛棚裡,繼續絮叨,“郎君後來不愛出門,想來還是自彧郎君回潁陰後,才與幾位郎君有所走動的。”
荀忻抓住一個關鍵詞,荀彧“回”潁陰,他又問,“彧兄長是哪年回來的,阿勉你還記得嗎?”
荀勉果然最喜歡這
類“阿勉你記得嗎”的問題,有問必答。
“奴記得是中平二年回來的,此前一直在外遊學。二龍先生一家也是在中平元年回來的。之前大禍未解,荀家人大多流落在外,如今禍事早就消弭,郎君日後也能舉孝廉做官呢。”
荀忻算了算,再過幾天就是中平六年,中平二年他十二歲,果然他十二歲之前荀彧是照拂不到他的。
所謂“大禍”應該指的是“黨錮之禍[3]”,荀家出了不少黨人,如他六叔荀爽,荀攸的祖父荀曇和從祖父荀翌。其中荀翌作為士人領袖被殺,荀曇被禁錮終身不得做官,荀爽逃亡隱遁十多年。
黨人的禁錮甚至禍及五族,門生故吏、父子兄弟都不得做官。
荀忻作為荀爽的侄子,肯定也是牽連到的,隻是他生得晚,黨錮在中平元年黃巾之亂起就被解除了,對他而言沒什麼影響。
“郎君自從病好後,比從前言語更多了,人也更生動,郎君早該多笑笑,奴從未見過比郎君笑起來的模樣更俊的小郎了。”
荀忻屏蔽無用信息,抓取關鍵詞,果然原主是個自閉少年人設嗎?
這時突然院門被叩響了,荀勉馬上停下了手頭的活計,前去開門。
此時都是下午三點多了,怎麼還有人過來?
荀忻站在院子裡聽,他這個主人得等到荀勉確認來客身份後才去門口迎客。
隻聽得荀勉對來人叫了一聲“陳君”,應答幾句後便來通傳他,“郎君,是同郡的陳君。”
隻聽“同郡的陳君”這個稱呼,荀忻就覺得,此人應該跟他不太熟。
他走過去便見一位身著絳色長袍的青年男子,麵貌端正,從交領處可以看到皂色中衣領袖,帶著進賢冠,佩劍、環佩一應俱全,荀忻判斷這可能是個官吏。
不會是來查戶口的吧?
他拱手長揖一禮,“陳君安泰,為何今日登門?”
“陳君”臉上帶著友好的笑容,答道:“理今日到此辦些公事,恰好路過高陽裡,正好來與君一會。”
荀忻默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與君一會”什麼的聽上去怪怪的。
陳理繼續道:“時辰不早,理也不便逗留,隻有一事專程來告君知曉,正旦過後,三月初三便是上巳佳節,潁陰諸士子相約於穎水之畔祓除遊春,飲宴論經。”
“君家名門,素為郡望,久聞荀氏世傳《尚書》,子弟精通經義,我等士子向往已久,盼望當日能一聞高論。”
“在下告辭,君不必送。”
荀忻:“……”
他聽見了自己內心的土撥鼠尖叫。
怕什麼來什麼,再過十幾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三月三也不遠了。
他怎麼可能在三個月裡精通經義,這個時代的很多人窮儘一生也不敢稱精通。
絕望的是,荀氏子弟的確是要精通《尚書》的,這一點從他書房裡幾大摞記滿《尚書》筆記的竹簡就顯而易見了。
什麼祓除遊春嘛,一群大男人相約去河邊洗澡。
可能真洗澡還好點,至少他是真男人,就是比大小他也不怵。
可惜拔除就是個名頭,他們主要是去搞論壇的,要是像後世文人吟詩作對,曲酒流觴啥的,荀忻覺得他還能抄幾首魏晉的詩混一混。
論起經義來他就是個文盲。除了識字,啥典故都不知道,就是個小學生。
荀忻含恨一手拍上了院子門,這個門,它不該開啊。
那邊荀勉道:“穎水路途
不近,郎君長這麼大,都沒有出過遠門,郎君帶上奴駕車吧……”
荀忻挑眉,“出遠門?”
荀勉點點頭說:“郎君也未曾外出遊學,不知長路艱難,沒人侍候恐諸多不便,奴年少時曾與……”
荀忻眼睛都亮了,“遊學?”
他拍了拍荀勉的肩膀,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忍不住誇他:“阿勉,你真是個小天才!”
荀勉頂著滿腦門問號,疑惑地看著自家主人進門的背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