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庭中學射(1 / 2)

第15章

“這般說來,許生做不成文,可曾向你頓首賠罪?”顧博士跽坐案前,手中執著一卷簡牘,他笑了笑,抬頭對跟前的弟子道。

少年垂首道,“我見其臉色青白,身形搖曳,有心作罷,於是轉身欲走。”

那時許直見他要走,心知今日如果沒有給荀忻賠禮道歉,這輩子的名聲怕是完了。

韓信昔日亦曾受胯.下之辱,況我許直乎?

他咬咬牙,屈膝而跪,屈辱地向著少年行了頓首大禮,艱難道:“直,多有冒犯。”

荀忻也沒多說什麼,他也知道許直這禮不是行給他看的,和祭酒告辭過後便離開了。

至於許直今後能不能在太學生中抬得起頭來,與他何乾?

顧伯梁聽他說完,評價道:“許生狂悖,幸而還未失信。”

他繼而頗有興致道:“卿所作《桃花源記》詳文若何?誦與我聽。”

卻見少年烏黑的瞳孔與他對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始背誦,“漢熹平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荀忻極不情願地背完,心裡充滿羞恥。

顧伯梁聽完撫掌而讚,“此記文體省淨,殆無長語[1],雋永而存古意,辭美而簡飾。”他肯定道,“當屬佳作。”

“不料卿有如此捷才。”

荀忻低著頭,盯著草席,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在心底呼喚陶淵明,陶先生,顧先生誇你,快來接收。

而顧博士仿佛突然想起什麼,目光一直落在荀忻身上。

荀忻在滿室沉默中抬起頭,疑惑地看著自家先生,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袍。

我衣服也沒穿反啊,有什麼問題?

“日後若有人辱你,卿當如何?”顧伯梁突然問道。

荀忻眨眨眼,想了想,“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有人辱我,我必當報之。”

顧伯梁點點頭,“正是此理。”他解下佩劍,放在案上,劍鞘與案板相撞,發出聲響。

“若有人以此相辱呢?”顧博士看向弟子,“你當如何?”

荀忻伸手虛按左邊腰際的佩劍,凜然而答:“吾劍未嘗不利。”

顧伯梁笑了起來,讚賞地望著弟子,“是極!”

“愚以為手中筆、掌中刃,乃君子利器。”顧伯梁站起身,細致地整理好衣擺,這才走到荀忻身旁。

他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卿之身形,單薄了些。”

荀忻被他拍的肩膀疼,心裡點點頭,我也覺得這具身體不太結實。

“卿善射乎?”

“?”

顧伯梁循循道:“聖人言,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

“君子六藝,射在其中,卿可善射?”

荀忻搖了搖頭,終於沒人給他加人設了,他真的不會射箭。

顧伯梁仿佛早就猜到,他道,“我為卿師,不應僅為經師,卿可願從我學射?”

“學射以強健身體,愚以為可也。”他自顧自答道。

荀忻抿了抿唇,心說,先生你給我拒絕的權利了嗎?

沒有。

荀忻又一次屈服於強權之下。

“不敢請耳,固所願也。”少年人熟練地低頭而拜。

“卿隨我來。”顧伯梁轉身往庭院中走。

荀忻邁著小碎步疾走跟著,這便是所謂的“趨”,此時小輩麵對長輩時以示恭敬的禮節。

顧博士住在太學中,太學中學生多時達三萬,而博士最多時不過三十來位。作為太學為數不多的博士,高貴的他在學中擁有一處庭院。

庭院中灑掃整潔,像顧博士身上幾無褶皺的儒袍一樣一絲不苟。

荀忻四顧片刻,檢閱自己昨天的辛苦成果。

沒錯,作為一名嫡傳弟子,他得為師長灑掃、奉食,侍候師長的日常起居。

這個時代的優秀弟子,據說每日天不亮就在老師房裡候著,等老師醒了奉上熱水服侍老師盥洗。

所幸顧伯梁沒那麼剝削他,他隻需要每天來給老師問好,聆聽教誨,順便掃掃院子。

顧博士帶著弟子走到院角高大的桑樹前,此時桑樹上綠葉盈果,已經或紅或紫的桑葚結滿枝頭,還有青果緊緊擠在一起,隱於綠葉之中。

然而顧伯梁帶他過來自然不是為了看桑葚的,荀忻把視線移到樹乾上,不知是誰用楔子嵌入樹乾中,在其上掛了圓扁如盤狀的箭靶子。

荀忻親眼看著顧博士從桑樹枝杈上取出弓箭和箭囊,一時無話。

沒想到顧博士這麼宅,卻是宅在家自娛自樂嗎?

還有先生你不是講究得很,怎麼弓箭就這麼隨意亂放?

卻見顧博士走到離桑樹約三十步遠之處停下,把弓箭都遞給他,“卿且一試。”

荀忻糊裡糊塗地接過弓箭,掙紮道:“先生,弟子當真不會。”

顧博士笑得儒雅溫和,“無礙。”

荀忻破罐子破摔,拈弓搭箭對準靶心便鬆手,隻聽“鐙”的一聲顫響,荀忻心中不禁升起希望,定睛一看。

那支箭箭尾微顫,穩穩紮在樹乾上。

荀忻:“……”

三十步的距離,他還脫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