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上巳文會(1 / 2)

第14章

“……便是如此,顧博士讓我代他主持袚禊宴飲之事。”身穿青色長袍的少年人坐在席上,向自家兄長求助。

“可我從無經驗,怎能勝任?”少年皺著眉遲疑道。

同樣穿著青色袍服的青年微微一笑,“此事不難,隻須備置好席座、食器,邀請告知與會之人,餘事你無需理會。”

荀忻眨眨眼,原來是這麼個“主持”,就隻是做做主辦方的後勤工作嗎?

還以為是要他當宴會主持人……

荀忻:虛驚一場。

“至於如何備置,忻弟可從博士所言,詢問那位司馬郎君。”荀彧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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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後便到了上巳節,暮春之初,洛水之畔,男子冠袍帶履,女子姣服葳蕤,車馬如龍,絡繹繽紛。

舞女翹袖折腰,婀娜蹁躚,長袖交疊,裙擺從風而舞;管弦鏗鏘,歌姬臨水而唱,婉轉悠揚。正是鶯歌燕舞,流聲悅耳之景。

荀忻列坐在一眾太學生中,容色俊秀,蒼袍佩劍,束發未冠,正是春日少年,引得不少女郎回頭相顧。

諸生觥籌交錯,談笑晏晏,少年郎君卻始終頭也未抬,專注於盤中之食。

這副姿態落到彆人眼裡,卻覺得他清高孤傲,不流於俗。

“這便是顧博士新收的弟子?”有人低聲問同窗好友。

“正是此人,據說是何伯求相薦,才得以入博士門牆。”

鄰座數人聞聲湊了過來,議論道:“能被何伯求看重的必然是天資卓然,才識出眾。”

“何以見得?我等執經辯難時他一言不發,未必不是個徒有家世之輩。”

一人戲謔道:“確有出眾之處,隻怕不是才識出眾,而乃容貌出眾耶?”

幾人哈哈大笑,有人作怪道,“恃才恃貌,一試便知。”

“如何試?”幾人都望向那人。

這位太學生年紀略大,蓄著短須,他長跪而起,舉觴四顧道:“今日佳會,怎可有酒無詩?”

他朗聲道:“諸生列坐,嘉賓盈席,不如變經會為文會,即興賦詩如何?”

他身邊那幾人低頭暗笑,也紛紛附和,“許君佳議”,“此議甚好”。

“許君”目光停留在荀忻身上,少年若有所覺,放下木箸,望向這位同窗。

隻聽“許君”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1]。”

“一人螢光,怎比得上眾人炬火,不如在場諸生一齊動筆,也好分個文采高下。”

太學生本來就喜歡互爭高低,諸生聞言果然意動,都舉觴稱諾。

有人問道:“以何為題呢?”

此時博士祭酒姍姍來遲,剛來便被學生急問,“祭酒,我等欲即興作詩,還望祭酒賜題。”

祭酒聞言捋著胡須,思索片刻,目光所及是洛水之畔遍植的桃樹,桃花滿枝,灼灼其華,花瓣不時隨風而落,如夢似幻。

他莞爾笑道:“吾意,以‘桃花’為題。”

諸生稱諾。或凝視桃花枝,皺眉苦思;或提筆而寫,胸有成竹。

經會上本來就備好了筆墨,案上也有縑帛,作詩也僅需動筆而已。

荀忻拿起筆蘸了蘸墨,心中感慨,還好他在顧博士那裡學了半個月,正好在學寫詩賦。

士彆半月,他已經不是吳下阿蒙了。

至少,他字寫得不錯了,還弄清楚了此時作詩的格律要求。

荀忻自覺自己進步神速。

九年義務教務學的詠歎桃花的詩不少,他拚拚湊湊,也編出一首五言詩,自覺水平足以應場。

那位“許君”停筆後便在看他,荀忻本能察覺到他沒有善意,心中暗皺眉頭。

果然,“許君”見他停筆,便起身離席,徑直走到他案前,拱手一揖禮,“久聞荀郎大名,荀郎師從伯梁先生,名師定出高徒,在下可否有幸,一覽荀郎大作?”

荀忻臉上商業假笑,也拱手,“不敢當,不才區區,忝列門牆。”

“許君”見他避重就輕,沒有拿出詩稿的意思,便直接伸手將荀忻案上的縑帛抽走。

荀忻眯了眯眼,覺得此人很沒禮貌。

“許君”拿著縑帛看了幾眼,“直既得佳作,怎能獨享,當與諸君共賞。”

他的好友們在旁起哄,“許君,我等洗耳恭聽。”

他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諸君請聽……”他抑揚頓挫念了起來,語調誇張,席上諸生聽著,有人低聲哄笑。

“博士弟子,也不過如此。”有人嗤笑。

“聞名不如見麵。”有人佯歎。

“還以為是少年俊彥,看來也不過是空有家世的紈絝子。”

“君有所不知,潁川荀氏幾世也沒出過二千石高官,算什麼名門,鄉中鄙夫有何見識,倒便宜荀氏成了所謂郡望。”

這話說完倒有人反駁,“君言無理,荀季和豈非高行博學?荀叔慈豈非當世碩儒?何必出二千石才為名門。”

“然也,然也,隻是小兒輩不肖,何必辱及門楣。”

……

一片諷刺聲中,一人直身而起,凜聲道:“此詩文辭精巧,斷然不可稱劣,諸君可謂吹毛求疵,橫加指責。”

正是荀忻這些日子經常拜訪的司馬朗。

眾人沉默了,說實在的,荀忻的詩寫得差嗎?

其實不差,好歹是改編自名句,字斟句酌之下

怎會差到哪去。

甚至方才出言諷刺的人未必能寫出這等文采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