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荀氏叔侄遭逢此變麵色未改,荀彧抬袖拱手道:“諸君勿驚,我二人乃省閣郎令,父祖皆為黨人,並非閹豎黨羽……”
這時一騎越眾而出,披甲執槊而來,其人腰中佩刀,鳳眼狹長,眉飛入鬢。他身後還跟著十數名騎士為護衛,看上去像是此軍將領。
此人突然訝異道:“荀君怎會在此?”
荀彧望去,見其視線落在荀攸身上,而看著那位將軍容貌,他竟覺得有些眼熟,不由詢問荀攸,“公達?”
荀攸對著此人笑了笑,拱手道:“校尉彆來無恙。”
曹操下馬,將手中槊交給侍衛,一揮手,士卒便收起兵刃,他邊走邊下令道:“守住城門!若有出城之人,執之於門外看守。”
士卒稱諾,列隊圍起城門。
荀攸向自家叔父低語,“典軍校尉,曹操孟德。”
荀彧點頭,目光望向那玄甲將軍,這才想起,此人便是他曾有一麵之緣的曹孟德。
曹操闊步而來,行走間玄甲與刀鞘相擊蕩,發出清脆響聲。
他走至荀攸麵前,拱手為揖,笑道:“不想此時能與公達重逢。”繼而望向荀彧,“不知這位是?”
荀攸於是為他介紹道,“此乃攸從父,任守宮令,名彧,字文若。”
“叔父,此乃典軍校尉曹孟德。”
兩人互相行禮,互道幸會。
曹操慨然道:“雒陽宮亂,二位不宜滯留於此,我令人護送二君回府。”
叔侄二人誠懇謝過,曹操令身後騎士讓出兩匹馬,另遣三騎隨身護衛。
目送荀氏叔侄人馬遠去,曹孟德回頭望向被燒得漆黑的宮門,高牆朱閣,宮闕森森,遠望而去空中幾處黑煙滾滾,他沉默地登上馬背。
顧伯梁今日無課,在辟雍中為小弟子講禮製,兩人端坐席上,顧博士圍繞太學、明堂、辟雍的由來侃侃而談。
太學是“禮義”之宮,辟雍和明堂是行禮之所[1]。古製太學、明堂、辟雍可以互相指代,其實是對同一個地方的不同稱謂。
但到東漢的時候,太學、明堂、辟雍就變成分工明確的三處建築了。
明堂是宗廟祭祀之所,辟雍是養老、鄉射之所,太學是講授教學之所。
古人講究“天人合一”,又認為“天圓地方”,因此明堂其形為方,辟雍形如圓璧。
明堂四周環之以塹,而辟雍四周環之以水。
辟雍除了用作禮樂教化之地,同時也是藏書之所。
東漢的大部分圖書都收錄在蘭台、東觀,蘭台和東觀都在宮禁中,藏書多為地圖、戶籍和經書典籍,而辟雍中所藏圖書多與禮樂教化有關。
顧博士提及此,道:“禮樂教化乃立國之本。”
“樂至則無怨,禮治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禮樂之謂也。[2]”
荀忻隻當自己在上語文課,聞言點點頭,這也是儒家的核心思想吧。
顧
博士望著門外天空,“方今之世,禮崩樂壞,何異於先秦之時?”
荀忻跟隨他的目光望過去,卻見宮城方向似有黑煙,他皺了皺眉頭,“先生,宮中似乎有變。”
師生二人起身出門而望,果然冒煙的位置正是南北兩宮,顧伯梁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以示安慰,“卿之兄侄俱在宮中?”
荀忻憂心忡忡地望著宮城,點頭答道:“正是,也不知……”他抿了抿唇,看向顧博士,“先生,我欲歸家看一看。”
顧博士摸著小弟子後腦的軟發,叮囑道:“途中千萬小心,車馬過於招搖,卿不若步行。”
荀忻點點頭,並袖行揖禮,“先生亦珍重,弟子行矣。”
他一路疾行走回家,縱然知道曆史,知道這兩人此時應該無事,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終於走到家門口,荀忻這才鬆了一口氣,院門上的鎖已經被人打開,伸手推門推不動,門內應該上了門栓。
叩門片刻,門被打開,入眼的是荀彧那張清秀通雅,此時下巴上稍帶青色胡茬的正臉,恍然如夢,少年露出笑容,“兄長無事。”
“我無事,公達也無事。”荀彧看著少年額上臉上的汗珠,頗有些心軟,握住少年的手引他進門。
……
荀氏叔侄三人走在馬市上,雒陽皇宮亂成一團,王公貴族人心惶惶,唯獨庶人平民的生活未曾受多大影響。
而此時,市肆也是他們能探聽消息的主要渠道。
市肆上,布販貨架上錦緞絲綢、縑帛粗麻,應有儘有;酒肆中窈窕女子當壚賣酒,甘醇飄香;餅販和好麵團,正往熱湯中削麵;書肆中,有貧窮士子席地看書……
三四個總角少年跨坐著竹馬,扮成將軍作狀騎馬衝鋒。
垂髫幼童拍著手,跑鬨嬉戲,唱道:“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芒。”
荀彧與荀攸聽見這意有所指的童謠,不禁皺了皺眉。
酒肆中有人高聲議論,“我親眼所見,這四五日,董卓西兵源源不斷而入雒中,真可謂不可勝數。”
董卓所部多是涼州人,因此雒陽中人謂之“西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