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德不配位(1 / 2)

第36章

東漢五日一朝會,這一日的常朝之上,未央殿中,天子劉協獨坐龍床上,服衣繡有日月星辰十二章,然而無論玄衣如何莊重,帝王神情如何肅然,仍然不能掩蓋他身為十歲孩童原有的稚氣。

稚齡天子努力端著自己最威嚴的儀態,執行皇帝該儘的職責。

董卓腰間佩金錯刀,旁若無人地走進殿內,大殿中瞬間沉寂,木屐踩在地板上的腳步聲極為清晰,他並未拜倒,隻是拱手行禮,“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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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師請入座。”獻帝看到董卓入殿,右手不禁攥上衣袍,麵上沉穩道。

董卓長揖謝恩,徑直走到天子下首落座,他背靠在憑幾之上,仰著頭漫不經心道,“諸卿續議。”

先前奏事的朝官口中含著雞舌香,緊張之下連咽口水,丁香辛辣苦澀的味道刺激咽喉,麵上卻絲毫不敢顯露苦色,他終於順利奏完事,死裡逃生般退回班次中。

朝官們心中略微猶豫,有哪位勇士能挺身而出嗎?

隻見掌管天文曆法的太史順應眾人心聲,越眾而出,奏道,“臣前日登高望氣,見穴氣色暗而黑,夜觀星象,又有蓬星出西方[1]。”

涼州興盛鬼神風氣,董卓也很在意讖緯之事,追問道,“此乃何兆?”

太史低頭稟道,“兆曰:當有大臣戮死。”--

這是有大臣將要被殺的征兆。

董卓沉吟片刻,似乎若有所思。

王允心道不妙,按董卓的心性,為了避免凶兆應在自己身上,他必定要殺人來應兆。

他得加快動作才是。

散朝之後王允特意放慢步速,待中郎將呂布走近時,王允腳下似乎絆到什麼,身形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走在他身邊的朝官驚呼一聲,攙扶不及。

這可是在宮階上,摔倒要算宮中失儀,再說司徒公五十多歲了,這要滾下去也不知道有沒有命在。

呂布與王允都是並州人,王允在並州頗有賢名,因此呂布對這位同鄉名士很是敬重,再加上王允早早有意籠絡,他們倆一向關係不錯。

呂奉先身手屬當世一流,他疾走兩步穩穩扶住司徒公的肩,輕易止住了王允的傾倒之勢。

“公無恙否?”見王允站穩,呂布鬆開扶助的手。

王允躬身行揖禮,“多謝中郎將相救。”

呂布忙退兩步避禮不受,“舉手之勞耳,司徒下階小心。”

“若非有中郎將援手,我命休矣,我欲置酒相謝,中郎將萬勿推辭。”王允身為三公,語氣間卻一片懇摯,仿佛的確是感激至極。

呂布本來就不是多禮的人,當即揖道,“敢不從命。”

於是呂奉先騎馬跟隨司徒的馬車,到了司徒府直入後堂飲宴,王允待他極為客氣,這讓剛從董卓那裡受辱的呂奉先很感動。

還是他們並州人士忠直,不像關西賊虜天性刻薄。

酒至半酣間,王允令人將食案拚到一起,兩人對案飲酒,王允問道,“將軍為何眉間鬱鬱,是否有為難之事?”

麵對著這樣一位恂恂長者,呂布借著酒意向王允大倒苦水,說董卓已經對他動殺心,說早知董卓是這樣的寡恩殘暴之人,他就不該率眾投奔他。

他越說越悲憤,喝酒喝得越急,大有借酒澆愁之意。

王允聽著此人叨叨,從並州兵在董卓麾下被排擠,一直抱怨到老賊不願讓他掌兵,隻是把他作為隨身護衛。

“名為父子,實則驅使之犬馬,此豈我之願耶?”他狠狠灌了一觴酒,酒液打濕了袍襟。

王允見他這副自苦模樣,覺得時機已到,“卓賊倒行逆施,禍亂朝綱,將軍天授勇武,正是為解國難而生。”

他扶案傾身直視呂布,“若除卓賊,將軍可無憂矣。”

你不是害怕他對你不利嘛,先下手為強,這個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正是!”呂布眼神一亮,將酒樽重重放下,酒液激蕩而出。

他激動片刻,眼中的神采又消退下來,“殺卓之後,涼州將卒勢必要伐我複仇,為之奈何?”

“將軍勿憂,將軍鋤奸之後,社稷綱常得以恢複,涼州甲士雖眾,卓死而人心必散,不足懼也。”王允為他分析情況。

“而將軍功勳極著,乃國之重臣,必當海內知名,士庶稱頌。”

殺董卓,得名得利,既能匡扶社稷,又能加官進爵。

這樣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為什麼不做呢?

呂布聽完,果然眉間鬱氣一掃而空,他正要點頭答應,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如父子何?”他前傾身體,武冠上的兩支長羽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

奈何我和他誓為父子,這當如何?他不仁我不能不義啊。

王允沉聲道,“君自姓呂,本就與卓無骨肉之情。”

醒醒吧,你又不是董卓的親生兒子。

“何況董卓擲戟之時,豈有父子情耶?”

呂布回想起那一瞬的生死之間,終於下定決心,“布願隨公救國難,誅卓賊!”

王允拱手相拜,“有君相助,大事可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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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忻與荀攸在日暮時出門,二人皆著白巾白袍,手中提著酒食,沿著一條荒僻的小路向前走。此行是去祭奠何伯求。

當日何顒獄中自殺,親朋故舊聽到消息,趕去將他的屍首收斂,葬在長安城中一處荒地。